黛玉听到柳湘莲说宁国府里除了门口两个石狮子干净,里头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不禁一叹,道:“二哥哥莫要太过自责,此事和你无干,纵然是你不说,难道柳二爷不会问别人?到那时更有无数难听的言语出来呢!”
宝玉又流下眼泪,道:“可到底是因我言语不清不楚的缘故,倘若我早跟他说尤三姐已经改过自新,便不会如此了。”
黛玉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雪雁忽然道:“宝二爷方才说琏二爷在外头娶了二房?”
宝玉闻言一怔,点了点头,这些外头都知道,也瞒不过他,何况柳湘莲来问他时已经说了贾琏将尤三姐说给他,自己自然清楚。
雪雁却道:“琏二奶奶待二爷也算尽心尽力,从来没亏待过二爷,如今遇到这样的事,二爷如何不告诉琏二奶奶一声儿?”
宝玉低声道:“凤姐姐那性子,难道雪雁你不知道?倘或她知道了,尤二姐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因一句话害死了一个尤三姐,难道还害尤二姐不成?何必再造这个孽?再说,琏二哥哥和尤二姐也是情投意合,尤二姐那样标致和顺的人,终身有靠,当是美事一桩。”
黛玉和雪雁相顾愕然,黛玉深知其性倒罢了,雪雁却是好气又好笑,不知是笑凤姐之悲,还是气宝玉之天真,他总想人人都好,却哪知妻妾之争的惨烈?不说凤姐手上人命之事,单从这件事上来看,凤姐的确是无辜的,不争即死。
雪雁打量了宝玉一眼,见他穿着大红箭袖,便问道:“天底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宝二爷既知道琏二奶奶知晓尤二姐后必定不饶了她,那么宝二爷可曾想过,眼下乃是国孝家孝之时,琏二爷违背父母停妻再娶,行事可妥当?又将琏二奶奶置于何地?将来尤二姐生了儿子,琏二爷是扶尤二姐做正室呢,还是休了琏二奶奶?”
宝玉听了,顿时无言以对,也有些手足无措,这些他都没有想过。
黛玉忙止住雪雁,叹道:“这些事原也难说,你既做不了主,也不想告诉琏二嫂子,那就告诉外祖母罢,外祖母见多识广,总是有法子的。”
宝玉一听,倒觉有理,果然起身去了贾母房中。
雪雁诧异地看着黛玉,黛玉深深一叹,道:“宝玉忧心亦非空穴来风,琏二嫂子既知尤二姐之事,难免做出什么人命官司来,倒不如让外祖母知道了由她老人家处置,岂不比琏二嫂子自己动手强?尤二姐行事虽不妥当,到底也罪不至死。”
雪雁想了想,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这些事咱们不好插手,且看老太太罢。”
她心里却认为黛玉太想当然了,恐怕事情不会如她想象一般。尤二姐的存在,便是贾琏的污点,尤其是在眼下这段时候里娶的,贾母虽然慈悲,如何容得下此事?更有王子腾之势,贾琏无论如何都不能休了凤姐,贾母也必须偏向凤姐,不然王子腾知道了,非闹不可。
贾母从宝玉嘴里知晓尤二姐之事后,气得浑身乱颤,指着鸳鸯道:“你们是否都知道了?尽瞒着我。平常琏儿偷鸡摸狗也罢了,横竖算不得什么,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国孝,家孝!咱们娘娘在宫里步履维艰,家里反给她添这些乱子!”
鸳鸯垂首不敢吱声,还是宝玉为她辩解道:“只外头知道,里头都不知道,老太太错怪鸳鸯姐姐了,鸳鸯姐姐现今不大走动,哪里知晓这些。”
贾母果然笑道:“是我老糊涂了,没想到外头竟瞒得严严实实。”
宝玉叹道:“这件事可如何是好?若是凤姐姐知道了,必然闹得天翻地覆。”
贾母素疼凤姐,便对宝玉说道:“一切由我做主,你不许再告诉别人。”
宝玉答应一声不提。
贾母深思熟虑,想着如何息事宁人。
凤姐何等精明,如今处事又细致,早听得贾母房里丫头们说了,贾母房里房外丫头婆子众多,哪里瞒得过人,凤姐灵机一动,索性不叫人掩口,反而悄悄顺势传得里头人尽皆知,包括尤二姐定亲悔婚,又和贾珍胡闹过见不是终身之主,方勾搭上贾琏云云。
荣国府里下人虽然两只体面眼一颗富贵心,倒比宁国府的人知道些廉耻,何况赖大家为了赖尚荣,管得也较为严厉,知道这些后,都十分鄙弃尤二姐嫌贫爱富淫奔无耻之举。
黛玉听到后,和雪雁叹道:“如你所言,果然不能善了了。”
她原本想着贾母心性慈悲,悄悄料理总比凤姐杀人强得多,谁承想竟到了这种地步。
雪雁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琏二奶奶何等心性,哪里愿意息事宁人。”
王夫人不久知道了消息,登时满面怒色,虽说她吃斋念佛久矣,可是凤姐是她侄女,王子腾是凤姐之父,他们王家位高权重,比荣国府实权更高,几时让人欺负成这样了,想到这里,王夫人暗恼凤姐不争气,遂来找贾母,贾母方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叹了一口气,贾母只得叫了凤姐过来百般安慰。
凤姐伏在贾母怀里痛哭道:“老祖宗可要给我做主,琏二爷,琏二爷外人跟前咒我死呢!”
贾母大惊失色,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凤姐哭得涕泪交集,抽噎道:“老祖宗,我早已知道了琏二爷的事儿,只是想着二爷的声名体面,不敢声张,又怕扰了老祖宗的清净,一肚子的苦无处诉。”
贾母正要在问,可巧宝玉从外面回来,闻声惊道:“凤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