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莲听杜夫人反唇相讥,顿时气怒交集,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杜夫人道:“老爷不愿意愧对故人,若是当初老爷拿钱出来给仲儿娶妻,给蓉儿办嫁妆,我怎么会挪用林家的钱?”说完这话,忍不住泪如雨下。
人都说以夫为天,她也不想对杜莲如此言语,但是若她性子稍软,不但一双儿女无人相护,这个罪名也要冠在她头上了,将来自己的儿女如何立身。
外人都道她这位二品学士夫人如何风光体面,却哪知她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杜家虽非世家,也非寒门,算得是殷实耕读之家,起先也有上万家资,千亩良田,杜莲读书上进,极富盛名,她嫁进来时本以为掉进福窝里了,谁承想杜莲竟是一位fēng_liú才子,尚未中进士前,一心攻读,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进门不久就得了一儿一女。
后来,杜莲中了进士,进京做翰林,公婆不愿意进京,就留她在家服侍,却给了杜莲两个绝色丫鬟做妾,这也罢了,哪个为官做宰的夫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不料一年接一年,年年有新人,自己几年后进京时,府内除了两个妾,另有十数位通房丫头,庶子庶女一群,而杜莲又为了名声两袖清风,除了俸禄外,一概三节两寿冰炭敬不收,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的花销,虽说在清流中名声极好,但是也得罪了不少中庸之道的文人官宦。
那年林如海送了五千两黄金来,另外还有一份厚礼,正值她为长子娶妻焦头烂额之时,家里良田她把持着死活不肯折变,一家老小可都指望着这些进项吃穿了。然而府里公中也没有多少钱拿出来,杜莲不管不顾,她虽有梯己,却想在百年之后留给儿子,公中的银钱不用,难道要便宜那些庶子庶女不成?因此她挪用了林如海送来的钱,二万娶媳,一万嫁女。
她一直都知道杜莲有一笔公婆去世后留下来的梯己,数目比阖家积蓄还要多,几有三四万两之巨,她想着离黛玉成亲还有几年,自己动了这笔钱,难道将来杜莲还不肯拿出自己的梯己来还不成?没想到自己挪用之时,杜莲一声未吭,黛玉出嫁他也没有动作如今反责自己。
看着杜莲甩袖离开,杜夫人擦了擦眼泪,吩咐丫鬟道:“去叫大爷过来。”
杜夫人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娶了赵氏的杜仲,年纪二十有三,去年刚中了举人,正在攻读,因杜夫人吃了杜莲的苦,教养儿子分外严谨,至今房里不放姬妾,也学周家的规矩,因此她对赵氏这个媳妇很满意,只是他们家毕竟不如周家清净,终究有许多是非。
杜夫人也暗暗庆幸自己嫁给杜莲时他还没有中举,自己又生了一双儿女,不然就以自己平平凡无奇的容貌,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宠爱。
杜仲见母亲双目红肿,忙近前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父亲又惹母亲哭了?”
杜夫人拉着儿子坐在身边,轻声将这件事细细与他说明,末了道:“仲儿,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只怕报应在你们这些儿孙身上,唯有这件,我是心中十分愧疚,平素凡是林姑娘所到之处,我都不敢过去,实在是没脸见人。”
杜仲一呆,他虽然在家读书,但也经常同友人出门,唯恐读成了呆子,亦曾听闻荣国府侵吞外甥女家业一事,没想到自己父亲竟是被托付的人之一,偏偏还辜负了林如海之托。
杜仲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母亲,难道儿子当初娶亲之费竟是林大人托付给父亲的?”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太对不起林家小姐了,他宁可不娶妻,也不想自己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永远愧疚于心,不敢面见林家小姐。
杜夫人忍不住垂泪道:“我也不想。你娶妻之时,家里只剩八百两七十六两银子,还得预备万寿节的礼,我如何能动?我几次三番求你父亲,你父亲一点儿都不肯拿出来,我就知道,他想着家里的家业七成归你,那些个庶子庶女得不到多少,他就想把自己的私房留给他们,如此一来,谁都无话可说。我本不想告诉你,免得误了你读书,但是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免得日日夜夜睡不着觉,这件事你须得知道,也必须引以为鉴,万不能学你父亲。”
杜仲向来知道自己母亲因为父亲姬妾成群受了不少委屈,但是没想到自己和妹妹一娶一嫁,竟让母亲费了这么多心思,不由得流下泪来,道:“母亲如此,让儿如何报答?”
杜夫人道:“你是我儿子,我的骨中肉,我怎么不为你们打算?”
杜仲道:“母亲放心,这笔银子既是我和妹妹所用,将来就由我来还,哪怕数十年后,必定一分不少地还给林家小姐。那五千两黄金,眼下还剩二千两不是?再凑三万两就够了。”
杜夫人摇了摇头,道:“二千两黄金早就没有了。”
杜仲一惊,问道:“母亲不是说只挪用了三万两?如何没有了剩下的二千两。”
杜夫人冷冷一笑,道:“你父亲用了,横竖我是没用,都花在了他那些美貌姬妾丫头和乖巧庶子庶女身上,你们可没得到一文半个。若不是他为了名声,恐落个宠妾灭妻之罪,只怕我早已不能在这里同你说话了。”
听了杜夫人这等言语,杜仲,心疼不已,道:“儿子还想着,先将剩下的二千两还给林家小姐,剩下三万两儿子慢慢筹措偿还,想必林姑娘不会怪罪,没想到如今竟不成了。”
杜夫人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轻声道:“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