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虽不是贾母的心头肉,但也是她的孙女,起先她便对孙家十分不称意,不过是想着贾赦是迎春之父,又因儿女之事乃是天意,恐自己拦阻贾赦不听,方不曾顾及,如今从黛玉送来的消息中知道了孙绍祖的为人,贾母哪里愿意结亲,只是偏已急急将迎春许给孙家,还说今年过门,正无可奈何,便见贾赦过来禀告说孙绍祖坏了事。
贾母沉着地呵斥道:“你慌什么?横竖与咱们家不相干。”
贾赦急道:“怎么不相干?二丫头已经许了孙家,难道要嫁到大牢里不成?”
贾母冷冷地道:“早知如此,起先你心急火燎地将二丫头许出去为的是什么?二丫头再不好,也是你的女儿,你竟一点儿都不为她着想,生生要坑了她。”
贾赦面上掠过一丝慌乱,随即理直气壮地道:“儿子怎么就不为她想了?孙家家资饶富,又只孙绍祖一人在京城里,二丫头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岂不比在家里强?”
贾母看了他一眼,对于此子她已然无力深管,乃道:“我也不来理会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儿,其内到底有什么缘故,你自己心里明白,不过为你的脸面,我不说出口罢了。眼下我只心疼二丫头,虽说你已经将她许给了孙家,可到底还没有行完六礼,算不得是孙家的人,你且瞧瞧孙家的案子如何,倘或竟一蹶不振了,总得有个说法,咱们不能白送姑娘过去受罪。”
贾赦登时想起此事,眼前一亮,计上心来,忙匆匆告辞出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贾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脸疲惫之色。
鸳鸯素来厌恶贾赦,捧着茶碗过来给贾母润口,劝道:“老太太快别伤心了,二姑娘好歹还没嫁出去,礼也没行完,若孙绍祖治罪,咱们倒有转圜的余地。”
贾母喝了一口茶,复又将茶碗放在里鸳鸯手里托盘上,道:“即便是孙绍祖死了,二丫头的名声也不好,更难说到好人家了。”
鸳鸯道:“林姑娘认识的人多,交情也好,若果然到了那样的地步,只好请林姑娘费心了,和林姑娘相好的门第清正,想必能为二姑娘挑个不错的人家。”
贾母点头道:“也是,就算那家子没钱没权势,不过是给二丫头多陪送些嫁妆罢了。”
鸳鸯心中微微一叹,丝毫不敢告诉贾母府里已经艰难到贾琏来求自己偷贾母的东西出去典当度日,她知道贾母其实心里明白,只是假装不知由着自己罢了。她常想,若没有林姑老爷留下的家业,恐怕府里早几年便是个空架子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锦衣玉食。
这两年她冷眼旁观,这些姑娘中唯有黛玉一片真心为姐妹们,从前她是自身难了方帮衬起姐妹们来,可见其心之诚。别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使她不管迎春死活,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可她偏偏仗义相助,派人打听孙家的来历和孙绍祖的性情,又来告知贾母,对于迎春而言,便是亲父母亲祖母亲姐妹亲兄弟,也都不如她。
鸳鸯觉得迎春的这件婚事是不成了,虽是侯门娇女,毕竟议了亲,往后的亲事恐怕不大如意,可是就算不好,有黛玉看着帮着,总比眼前这个孙绍祖强十倍。
次日一早,迎春过来请安时,鸳鸯将她衣襟一拉,悄悄走到别处将此事告诉了她。
黛玉既然为迎春尽心,总不能不让她知道黛玉的好处。
对于这门亲事迎春原先心中也有几分憧憬,哪知孙绍祖竟是这样的人,前程渺茫,不由得痛落几点泪来,哽咽道:“都是我命苦罢了,如何还劳烦林妹妹费心?”
鸳鸯劝道:“林姑娘正为姑娘想方设法,姑娘倒是打起精神来才好。”
迎春本是个懦弱性子,听了鸳鸯这话,垂泪道:“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然又能如何?林妹妹心虽好,可是这件事是老爷定的,岂能轻易退亲?”
鸳鸯闻言,对她无言以对,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自己尚且为了不做贾赦之妾狠命立誓,她反如此。这些姑娘中再没迎春这样的,虽说她精明强干不及探春,可是也精通下棋,胸中更该有丘壑才是,怎么遇到难事便说认命二字?难怪奶娘拿了金凤她都不敢声张。
送迎春离开后,鸳鸯说给贾母听,贾母叹道:“二丫头针扎了都不吭声,谁说都无用。”
说着,贾母揉了揉额角,命人叫来凤姐,道:“你妹妹的亲事,你不曾打听过?”
凤姐近日在家中养胎,一概闲事不管,听了贾母责备的言语,忙道:“老爷已经定了的事情,即刻命人过礼,还说今年过门,到过年不过三个月,家具没有打好,衣裳没有做好,嫁妆都没有动静,老爷都不管不顾,哪里是我们能插手的?”
贾母知道不能怪他们,可是想到自己府里竟到如此地步,不免觉得十分悲凉。
凤姐眼珠一转,问道:“莫不是孙家有什么不好了?若是不好,竟是早作打算要紧,二妹妹纵然不好,也不是孙家那样能匹配得上的。”
贾母素信凤姐越过别人,故叫来凤姐,反没叫别人来,向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忙将黛玉送来的消息告诉凤姐,黛玉只送来了孙家和孙绍祖的为人处事,并没有提及孙绍祖定罪乃因周鸿釜底抽薪,毕竟这些事传出来并不好。
凤姐不及听完,已是瞠目结舌,半日方道:“孙绍祖已经获罪,想来是不能出来了,横竖咱们的礼还没过完,退亲也使得,只是不知道老爷如何做。”
贾母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