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说,安胜居这人虽然不大地道,但面子工程做得还不错。安若墨在县城宅子里的一个多月,也学了不少辨认绸缎锦帛的本事,如今看着他带回去的衣料,便是有心挑刺,也不能不暗道一个赞。
安胜居这挑东西的眼光真是找不出问题来,那些要送回去的丝绸,颜色质料都搭得极恰当,想来价格也低不了……
只可惜安若香没看到。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将这小姑娘的鼻子气歪——她可一直觉得这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是她姨娘和她爹胼手胝足挣出来的,至于安家的别人,都是吸血的虫。
如今,吸血虫安若墨非但自己吸了个肚儿圆,还要回去喂另外三只吸血虫了。而安若墨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很有得偿所愿的快意。
这份子快意,直到骡车出了城,和人家撞上了,才算是消弭了一大半。
彼时安若墨正愉悦地在车厢里望着一大堆丝绸贼笑,突然骡车便猛地一震,她差点儿滚撞到那丝绸堆里去,可还没等滚过去呢,车又恢复了正常的位置,于是那一堆丝绸便倒压在了她身上。
绸子这东西自然是压不死人的,然而从一堆料子里爬出来,也是挺狼狈的一件事。安若墨刚刚挣扎出来,便听得赶车的小厮在外头怒道:“你们眼睛长在腚上了?!这道儿这么窄,还要超了我们,这不撞着了!”
这小厮是和对方的赶车人吵嘴的,气。而对方也不客气:“这道是你家的不成?!咱们要赶紧过路,跟着你们屁股后头,天黑也到不得锦西县城——呵,还是个骡车,难怪慢得和龟爬似的呢。”
安若墨听着,只觉对方也不是什么有素质的主儿。不由掀了帘子向外望了一眼——果然,对方拉车的乃是一匹高头大马,和自家的骡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好比是奥迪把奥拓给撞了一样——对方窄路超车自然是违反交规的,你占道龟速挪移也说不上是什么光荣事儿。俩司机又都嘴臭,原本协调一下就成了的事儿,硬是要吵出个高下来,可不就僵住了么?
所幸古代的交通不算繁忙。这要是搁现代,两辆车把干道塞得满满当当的不动弹,非得叫后头的司机骂得殃及先人祸延子孙不可。
她想喝止自家的小厮的,却不想对方的车里先出来了个少年,也是锦衣玉带的,看着非富即贵:“你是谁家的?如此嚣张跋扈!”
“锦西县城里头安二老爷家!”小厮挺了挺脊背,道。
“那是……哦,安胜居啊。”那少年大笑起来:“安家可真是狂啊,也不知道能再狂个几天!在个小县城里开绸缎铺子就当自己是爷了,哈哈,可还真是井底之蛙,看着就可怜。”
安若墨心头不由火起,对方的态度这他妈也算是“态度”?这压根就是挑衅!
她掀开了帘子,道:“这位公子,想来不是本地人?”
那锦衣少年扭头看了她一眼,登时眼前一亮,方才那股子骄横劲儿也没了:“正是,不过,咱们也差不多要来这锦西县城了——小姐如何称呼?”
安若墨连笑都懒得对他笑:“我姓井,名唤底之蛙。咱们的车慢,就不拦着二位了——安喜,车靠边儿,叫他们过去。不是赶着去锦西县城么?公子还是早点儿动身吧!赶着你们的健马,现下动身,下辈子或许能赶到锦西县城。”
那少年愣了愣,想了许久,道:“小……小姐,这,这是什么意思?”
安若墨放下帘栊,全不理他们两个,悠声道:“安喜,咱们靠着边儿走,把官道给爷们让出来!”
她恶心这两个人,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从那少年的话里头,分明能听出他们是相当不把安家放在眼里头的,可她会因为这个怕么?怕就不是她安若墨了。
连去锦西县城的路都能跑反了,这两个想必不是本地人,也不认识什么本地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这种狂妄又愚蠢的人更没什么好怕——就让这两个蠢货愉悦地沿着相反的道路挥洒豪情一路疾驰吧,反正地球是圆的,就算没有好心人告诉他们跑反了,说不定跑个几十年也就跑回来了呢。
安喜听了自家嫡小姐嘱咐,心头再恨也不敢和这两个起争执。于是赶了骡车靠边,一鞭子抽上去,青骡子便嘚嘚跑起来,倒也扬了后头两个“大爷”一脸混着干马粪末儿的土灰。
趁着后头的马车还没赶上来,安若墨钻到马车前部,向安喜道:“等一会儿到了岔路口,大路上有个弯儿,你往弯后头搬块儿大石头!这路这么窄,他们的马车阔大,未必能灵活地绕过去!”
安喜也是个机灵人,立马便应了一声。骡子加速再跑了几步,过了弯就停,这小子跳下车便搬了块石头丢在路上。
这地方是个岔路口,安若墨他们是要朝左边儿小路上拐的,安喜的石头却丢在了大路转弯的视觉死角上。只耽搁了这一会儿,后头马蹄声响,那辆马车已然赶上来了。
安若墨倒也不急,就叫安喜赶着骡车慢悠悠往前晃。那马车来得多快,须臾便擦着他们的车过去——车夫还有空冲着安喜呸一声呢,连安若墨都听到了。
只可惜,这一声呸的余韵还在空气中回荡,人仰马翻的声音便响出了新高度。
“不理他们。走!”安若墨只说了五个字,心里头爽得不能更爽——欺负井底之蛙?井底之蛙也是会怒的!马车摔翻是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