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回了乡下老宅,安若墨的日子就变得轻松起来。她们院子里头有长工媳妇们伺候,其实原本也不用自己动手做太多事儿的,尤其是在周氏不在的时候,陈氏与杜氏也舍不得叫自己的骨肉千金辛劳。
再加上这院子中又没有安若香那惹人嫌的,安若墨觉得日子简直不能更舒坦了。至于裘姨娘生下的那个荣哥儿,她如今看着虽仍有些芥蒂,却也并不大讨厌了——荣哥儿同陈氏早就混熟了,见得陈氏来,便张着两只小爪子咿咿呀呀地喊娘……
出生一岁的孩子,未必认得亲娘是谁,可发音却已然不成问题了。安若墨看着陈氏抱着荣哥儿,荣哥儿蹭了陈氏一脸口水的模样,不由脑补了一下:若是叫裘姨娘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认贼为母”的德行,是不是直接就气死了?
现下想想,周氏这一手,也真够绝的。左右陈氏年纪到了,十有□□是生养不出自己的哥儿来了,那索性先下手,就让荣哥儿把陈氏当亲娘。
再这么下去,荣哥儿连裘姨娘是谁估计都记不得。
也难怪裘姨娘着急上火呢——荣哥儿现下同陈氏那是一点儿也不见外了。这小东西长得白胖可爱的,人也聪明,陈氏教了两句,便会喊安若墨“二姐姐”了。虽然舌头还不甚好使,喊出来的音节听着很像“饿姐姐”……
若是叫旁人看了陈氏母女带着这小东西的场景,一定会觉得这才是一家人。至于那县城里的裘姨娘——那是谁呀,有这么个人吗?
陈氏甚至还给小东西做了不少小玩意儿,这里头荣哥儿最喜欢一只花布做的小老鼠。每每他抓着那小老鼠放在嘴边儿啃,安若墨作势要抢,他都立时瘪了嘴哭出来。等安若墨不抢了,复又甜甜地叫起“饿姐姐”来。
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和他亲娘一脉相承,比那脑袋里捅了根铁杵子不转弯的安若香,却是灵光多了啊……
能生出这样的感叹,安若墨自然还是没有把这小东西当做自己人。这毕竟是裘姨娘生的,是那个将她娘害的如此落魄的裘姨娘生的,单是想到这一出,她便实在是平不下心头一股意气了。
但她不能完全接受这小东西,不代表陈氏不能。陈氏抱着荣哥儿时口口声声的“我荣哥儿”,听得安若墨心里头像是搅翻了一坛子酱,不由多话问了一句:“娘,这荣哥儿……若是您生的便好了。”
那一霎,陈氏愣怔了,随机唇边抬起一丝苦笑:“老天爷不叫我养下哥儿来啊,那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指望好生将荣哥儿养大了,今后他念着我养育之恩,给我养老送终,便是万幸……”
安若墨垂下眼,却也不知能说什么了。这是她的不是,万万不该提这样的一句话,伤了陈氏的心!
她知道,自从这过了年,陈氏断了药之后,那月水便再不来了。一个停经的女人,能有的一点儿指望,也就都在这荣哥儿身上了。至于养大的会是孝子还是豺狼,当下谁能说得准呢?总要先养大了,再说今后的事儿吧。
但愿你是个有良心的。安若墨看着荣哥儿,心中时常这般默默祝祷。如陈氏这样的一个好人,即便是如此软弱,上天也应该赏她一个不差的晚年。而这样的未来,自己做女儿的,却是没有把握能给得了她。
女人的一辈子,在这个时代是要依附于男人的。男人有钱而有良心,那自然是最好的,没钱而有良心或者有钱没良心,日子过得苦闷,却也不至于活不下去。至于那没钱又没良心的,老婆女儿最后都得卖了抵债——能卖进别人家里头做丫头,那是命好的,命不好的,只怕进了窑子就再也出不来。
安若墨看看自己,这出身其实也算不坏了。比不得人家一穿越就是公主郡主,但总比一穿就成了个“姑娘”又或者丫头好太多。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断言自己的命运。
她的脸长得很好看的,不然也不至叫那骄横跋扈的少年一看便顿时换了神色。可是好看有什么用呢,一个女人的一辈子究竟过成什么样,一半儿要靠命,一半儿要靠自己经营。这一份经营里口蜜腹剑勾心斗角自然都少不了,生闷气或者叫别人生闷气也很是寻常……
这宅斗啊,斗一辈子,也就那么点儿破事。格局小得要死,三五两银子算得比命都重要。
出生在没有兄弟的家庭里头,安若墨比谁都明白身为女人有多无力。除非她能弄到个尊重女性且愿意成全她的丈夫——这一出,想想就得了,不用太抱有指望。这种年代能找到这种男人,那概率比她能入宫当皇后还小。
就这么过吧,先把娘家这一头安顿好了,今后不管自己嫁给谁,别让陈氏在安家过得凄惨落魄就好。
至于她自己,好生用用心,想来不至于过得四面楚歌。
安家大院的日子,便这么一天天流水样过去了。转眼春天到了尾巴上,天气一日日热起来,陈氏却突然不大舒服了,整日里神色恹恹的,又不大想饮食,眼看着人一天天瘦了下去。
安若墨初时没当回事儿,只以为她是苦夏没胃口,可越看越不对,不由偷偷跑去了杜氏那里,说了几句。杜氏听着,不由停了手上的针线,道:“这可还没到苦夏的时候呢。莫不是什么慢症?叫人去请了郎中来看看吧。钱钞我这里是有的。”
安若墨忙点了头。她自然不希望陈氏患什么病,可眼看情况不对总不能拖着。杜氏在周氏不在的时候奉命掌家,又是个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