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仿佛拍了拍她,然后也不动弹了,静静躺着等着睡着。
这一夜,也便这么过去了,直到天色蒙蒙亮起,安若墨感到身边有人动弹,才突然惊醒,正见得陈氏披衣起身,要去伺弄早饭。
“娘?”她喊了一声。
陈氏在唇边比划了一下:“悄声点儿,你弟弟还睡着呢……”
弟弟?安若墨一怔,这方才注意到,母亲的被窝里头正放着个襁褓,里头的不是盛哥儿又是谁?
“他不是同荣哥儿住一个跨间么?”安若墨问道:“娘怎的把他抱了回来,那一间里头不是放了火盆子,也暖和些啊。”
陈氏年纪大了,没什么奶汁,于是便寻了个佃户人家才分娩没多久的妇人来,带着她自己的孩儿,同安家两个哥儿住一间里头好照看。也正是因了这一桩,陈氏的劳碌才算是轻减了些。
“他病了,可千万莫要把荣哥儿也染上了啊。”陈氏道:“那边是点着火盆子呢,可是我把他抱回来,自己揣着,也凉不着……真要是叫荣哥儿也病了,咱们累得挣命都挣不得。再说裘姨娘是个不让人的,要是叫她知道了咱们让盛哥儿和荣哥儿一间里睡,染了荣哥儿,怕是要拼命呢。”
安若墨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陈氏怕盛哥儿传染荣哥儿,说到底居然是因了怕裘姨娘拼命?苍天大地,还有比这更软的正室么!
“娘!”她也顾不得自己不该和长辈这般说话了,道:“您就任着裘姨娘欺负?她人都不在!”
“也不是欺负,你这姐儿,怎的这样说话……”裘氏道:“我也怕盛哥儿半夜吵闹,又或者是再发起热来。我守着,不也放心些么。”
安若墨索性一骨碌爬了起来,用手摸摸盛哥儿的头,道:“他已然是快好了,娘您看他,若是还病着,要用嘴呼吸的,可现下他嘴合着还睡得那么甜!”
——被窝里头的盛哥儿,真是睡得比谁都香甜。脸蛋儿粉扑扑的,小嘴唇上还沾着些口水,润润盈盈的,全然不像是刚刚病过一场的。
“那是你弟弟的福气,我做娘的却是不能不操心。”陈氏一边说,一边将鞋穿了,理好衣襟:“你再睡睡吧,前天连夜赶路,想来累坏了。过阵子你爹你祖父祖母用过早饭了,我再来叫你。”
“娘!”安若墨不死心,又道:“您可有些心思吧,那荣哥儿是您养的,您不必再去想裘姨娘那个泼妇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今后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庶子委屈了正经的嫡子吗?那房里放火盆,原本是昨儿祖母特意为了盛哥儿准备的!如今却是荣哥儿消受……”
陈氏看看她,正色道:“你这么想便是不对了,嫡子庶子,做母亲的都要一视同仁才是。那火盆谁消受不一样?我抱过他来还有人看着,也不坏——再莫要说裘姨娘坏话!什么泼妇……圣人教诲君子不可在背后说人坏话,你虽然是个姐儿,也是一般的,更莫要说她虽然是个姨娘,可也是长辈呢……”
安若墨张张口,算了吧,就该知道是这样!陈氏之所以如此扶不起来,根本就不是因为性格软弱——一个软弱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撑过在安家被人欺负的这些凄苦日子。陈氏到如今都像向阳花儿一般顽强地活着,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受的一切的苦都是应该的,都是符合道德的,都是甘之如饴的啊!
什么叫封建道德扭曲人性,看看陈氏就知道了。随便谁原本都该有趋利避害的天性,但陈氏这般把奉献自己成全他人当做天职的,就活脱脱是真·圣母无双啊……
说不定,陈氏还在帮助别人虐待自己中得到了道德升华的成就感呢。
安若墨也只能郁闷,道:“是了,我知晓了,今后再也不说……”
陈氏这才算是放过了她,便要推门出去。可还没迈出脚来,外头便传来了极快极重的脚步声:“弟妹!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那声音,不是杜氏,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