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怔,湖水般清湛的眸里,忽有涟漪从湖心向外漾开,波光粼粼,水纹细碎,辨不清那下面掩埋的,是喜,抑或悲。
“我的那些……不重要了。”
再开口时,瞳色深深若海,她将柔荑抽回,低垂睫羽坐在他身旁,裙摆上搁着小巧的青石药臼,雪般晶莹的五指握住石杵一端,缓缓地碾压着碧绿的药草,“一别十年,这次重逢,她的变化……可大?”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嵘回道,脑海银光涟涟,勾画出一张平静之下暗藏波澜的容颜,与记忆里那道明艳似火的身影重合起来。
“十年前的她,像一只浑身插着金刚钻刺的小刺猬,锋芒毕露,气势逼人,没有人敢惹她,也没有人惹得起她。”
“如今的她,锋芒依在,傲气不减,外表却温婉柔和,平静似水,看似无波无澜,软弱可欺,即便有人挑衅,也懒得动一动眼皮——可若你得寸进尺,挑战她的底线,她只消稍微使些手段,便能激起惊涛骇浪将你吞没,即便能保命而退,也势必落得一身狼狈。稔”
“如今想来,只庆幸她不是男儿身,不能治国平天下,否则,当初大羲王储之位,势必会落在她头上,如今坐在这羲王御座上执掌一国的,恐怕,便是她了。”
言至此处,花鎏又是苦笑一声,自嘲叹道,“若是她是男子,我也不必受此情苦,十年相思成疾,不得好眠,可也幸在她不是男子,否则,我这一世,又怎能缘系于她,又何来这般机会,再一次去争取她?”
身旁女子静静听着,默而不语,半晌,才幽幽一笑,“她果真……是我一世也攀不上的峰……这一生,无论怎么努力,永远也追赶不上……”
“说什么傻话呢?”
花鎏笑道,“侬儿,你也很好,已经够好,无需与她相比,自己闹自己的心,你当初大难不死,今生必有后福,我只盼你一世活得如意开心。”
女子只和颜微笑,低头捣着草药,不再接腔,清风徐来,薄纱微荡,将所有心思皆掩在那一片淡青之下。
她不开口,室内也再无人启声,花鎏显是还沉浸在重逢喜悦之中,不曾留意到她的异状。
颀长的身子倚着木桶,凤眸闭合,剑眉舒展,菱角一般精致的唇,挂着一抹藏也不藏住的微笑。
若是此刻有旁人闯入这间药香飘逸的密室,恐怕要惊得下颌也要脱落,谁人能料,垄断四国商道的花家宗主,这名以头脑精明手腕强横著称,让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商贾巨头,此刻竟笑得如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纯真少年一般?
所有心神皆系于一名女子身上,为之喜,为之忧,快乐这般容易,痛苦也这般容易,一个笑容就能满足,一个眼神便会心痛。
那些大喜大悲心情大起大落的青春韶光,是一个人最疯最狂最痴最傻最天真最幼稚的岁月,却也是这一生中最宝贵最难得一旦错过便无法挽回的珍藏。也许曾有一人让你爱过伤过最后痛得无以复加,却仍要心存感激,正因这个人的存在,那一段时光才这般深刻而有意义,在漫漫人生长河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记,不至于临终回头看向这一辈子,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蒙面女子手里的药草尽数化为稠液,花鎏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从休养中清醒过来。
“这窒心草果真有效得很。”
掌中把玩着一个碧绿色小瓷瓶,“服下之后,我这颗心脏就仿佛不是自己的般,怎么也不会产生变化。”
“别忘了,这是剧毒之草!”
见他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女子秀眉一皱,伸手便来抢夺,“你吃了这一次,可不能再吃了!不然长期强行压制心跳,你的身体迟早会崩溃!”
不料花鎏手腕一撩,将那药瓶伸得老远,“那可不行,至少……再用上十几次吧。”
“十几次?”
女子顿时变了神色,一指那桶里的暗沉药液,竖眉斥道,“窒心草毒性凶猛,解法繁复,内服外用皆不得马虎,更重要的是,服下后,不在十二时辰内解开,便会毒发身亡!你当真不怕死在半路上么?!”
“不,我不会死的。”
花鎏笑着攥紧药瓶,眸光幽荡,“我好不容易等得她回来,还要与她好好地过一辈子,我怎么可以死呢?”
“那你更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女子咬唇道,“我便不信了,即便让她知道你钟意她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杀了你不成?”
“不,后果比杀了我还可怕……”
花鎏摇头道,“侬儿,你还不懂她的性子,她心思明透如水晶,凡事看得通彻得很,刁钻奇诡的法子又多如牛毛,我虽擅长掩藏情绪,可却无法控制身体自然反应,稍有不慎,便会被她看破。今日,她已生了疑心,故意撞入我怀中试探,若不是我事先服下窒心草,强行凝住心跳,早被她看穿了去。”
“而她,是个一旦知晓对方感情,便会立时做出选择的人,在还没对我建立起足够好感之前,这般早便知晓我的情意,她一定会像被惊吓的小兔子般,远远地避开我……”
“十年前,我便是犯了这大忌,她虽然答应嫁给我,但却从不曾放我入心。若如今苦等十年,不过往事重演,我定会生不如死……所以,我宁受毒草之苦,也必须用此法强行压制心跳,不留破绽。”
“好在,她是个好奇心强烈得跟孩子一样的人,如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