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在前院待不到片刻,王夫人便命人送来年礼的单子,他便叫贾兰自己看书,拿着单子细细看过,斟酌着改了几处,又将送林海的东西勾去,另叫人从库中选出几样好字画收了,亲写了帖子,叫人去林府送节礼,并邀林海过门一叙。..

谁知那送信的去不多时,却又带着东西回来禀报道:“林老爷说病了,在家养病,既不肯答应来府,也不肯收东西。”

贾政一怔,思忖近日朝中似并无大事,林海这番,分明就是宣示不满。他与林海从前变互相赏识,又是亲上做亲的情分,林海若有不满,一定是从宝玉处来。

贾政便蹙了眉,叫过小厮问道:“最近苏州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府中小厮最是会看人眼色,一见老爷问起,便笑嘻嘻道:“二爷那里不曾听说什么消息,那府里琏二爷倒似是赚了不少钱,前儿送了好些东西回家,大老爷都夸呢。”

贾政道:“你去四处打听打听,看苏州可曾传来什么话,还是宝玉又惹了什么fēng_liú事,叫亲家老爷生气。”

那小厮领命,做出急急的样子出去,一出了门,却不往外头,反而一路进了二门,直到荣禧堂前,王夫人正在那里叫人封银子,听说老爷跟前的人来了,忙地唤进来,这小厮便把贾政之意通说了一遍,王夫人听见,眼皮直跳了几跳,胡乱道:“我知道了,你先不要慌,只回老爷说没事便是。”叫人赏了他一把铜钱,又叫彩霞带他下去吃果子,等这人一走,却立刻打发了丫鬟,只叫周瑞家的进来道:“姨太太那头怎么说?”

周瑞家的低声道:“说是打发人去接姐儿了,只是到这时候也没回来,那派出去的人也没个音讯,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王夫人皱眉道:“这时候还没有消息,那必是被那头拿捏住了。”

周瑞家的道:“宝姑娘再有主意,也不至于连守孝大事都敢违逆罢?再说太太不是已经出了主意么?有这个主意,事情必成的。”

王夫人摇头道:“倘若是宝丫头一个人,那当然不敢的,若是连宝玉和黛玉都帮着她,这事就不好说了。”

周瑞家的道:“恕我见识短,不懂这里头的关窍——我们二爷也就罢了,二奶奶只怕巴不得宝姑娘走呢,怎么还会帮着她?”

王夫人道:“她们两个不是一般的情分,这事却说不准。”

周瑞家的就笑道:“再大的情分,大得过夫妻天伦么?宝姑娘那样…”想起宝钗毕竟是王夫人的嫡亲侄女,便打住改口道:“凡是做人媳妇,哪有不拈酸吃醋的,二奶奶又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姨太太要接宝姑娘回来,只怕最高兴的就是二奶奶了,怎么会帮她?”

王夫人冷笑道:“她和她娘一般,生来就古里古怪的,谁知道她们心里想些什么!”说起贾敏,忽然又没了言语,只抬手抚额,手指用力在太阳穴上捏了捏,道:“你还叫姨太太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和她商量。”

周瑞家的应下,站着等了一会,王夫人自己揉了额头,忽然又道:“你瞧宝丫头是真的喜欢玉儿么?”

周瑞家的赔笑道:“小儿女之间的事,我这老婆子就说不准了,不过说来宝姑娘也是该嫁人的年纪,又没见过别家男子,自己哥哥还是那个样儿,忽然遇到我们二爷这样一表人才又温柔体贴的男子,日久生情,也不为奇——不是我自夸,我们二爷的人才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别说宝姑娘,任她金姑娘、贝姑娘的,见了我们爷,哪有不欢喜的呢!”

王夫人道:“她喜欢宝玉,我不奇怪,从前我也想过叫她嫁给宝玉,只是我想她最是有分寸的,平常做事也处处遵行礼教,怎么忽然就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总觉得有蹊跷。”

周瑞家的心内不以为然,面上倒不再说,只静静在旁等王夫人,王夫人自己坐了一会,又抬头道:“你还记得那一回,你听见宝丫头和林丫头说话么?”

周瑞家的一怔,道:“宝姑娘和二奶奶从来形影不离,我听她们说话也不止一回了,太太是说哪一次?”

王夫人慢慢道:“就是你听见她和林丫头两个说体己话的那次。”

周瑞家的回想了一下,才笑道:“着实记不得了。”

王夫人倒也不细究,却又问起别的事来:“我叫牙婆领的人,她可找到了?”

周瑞家的道:“说是已经选了三四个好的了,只是要等太太过目。”

王夫人点头道:“既是好了,叫她早些把人领来才是。”

周瑞家的应下,又站了一会,见王夫人别无他话,方出了门。

她从前当差还不觉得辛苦,如今却渐渐嫌这差事劳累起来,出门之后,也先不忙王夫人吩咐的事,倒自己走回家去歇了一会,她家自有老婆丫头替她捏脚捶背,将她正经当做老太太一般服侍了一通。

周瑞家的在炕上眯了好一会,眼见日将西斜,里头要传饭了,才懒洋洋起身,将出门的当口,却又见赖大家的走过来,前呼后拥的,也带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这赖大家的见了周瑞家的,两个厮见一番,周瑞家的因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做了官,家中权势较远胜于己家,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且当初分家,赖大分去了大房,与她分属两家,便只和她说了几句虚话,假托太太要叫,抬脚就要进去,谁知那赖大家的却扯住她笑道:“太太跟前自有许多人服侍,不缺了周姐姐一个,我们老姐妹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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