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季节,连绵不断的细雨总会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覆盖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春蚕在进食,沉默,单调,却独具奥林匹斯所不能给予的恬静与心安。这里是我在人间的领地珀罗普纳索斯,这里的雨季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事实上,我在奥林匹斯山逗留的日子掰指头都能数得清。
阿尔忒弥斯和厄洛斯都曾试图挽留我,但被我婉言拒绝了。我习惯了独来独往,更何况一个没有恢复神力的半神留在天界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宙斯肯定不指望我能挥动巨剑去砍下恶龙的脑袋。当然,我想他也不会像我的叔叔——冥王哈迪斯那样,能看穿我的小把戏。
静下来的时候,我常常回想起在冥界与哈迪斯的一场谈话:
“亲爱的小珀罗普斯,你本就是众神之王的儿子,所拥有的神力是阶位的象征,是无上的殊荣。你应该好好珍惜,而不是坚持把它封印在你的身体里。”
“神力无法控制将会反噬,我必须先克服利用它的贪欲,才能拥有操控它的能力。”
“你这样做,是因为你从心里对现在的身份有排斥。”
“没那么严重,其实只是因为神力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对它有些不适应……”
“知道吗,小珀罗普斯可不是一个擅于说谎的家伙。诚实的孩子眼神清明,而你说这些话时,眼里的迷雾比索隆河上的还要多。”
哈迪斯深灰色的眼瞳注视着我,他嬉笑散漫的外表下有一颗能洞悉一切的心。事实上我一直觉得哈迪斯比他的两个弟弟——宙斯与波塞冬更加清醒、睿智。因为当人的内心充斥*,双眼就会被贪婪蒙蔽,神也一样。
最后,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哈迪斯:我想拥有一颗属于人类的心。
其余的,再没有多讲。
虽然我信任他的睿智,但不能要求那些从出生起就被人膜拜,习惯了俯视众生的神,去理解仰望者的卑微。
很多事情是没法讲明白的,而唯一的救赎是遵循自己的理想去做,让他们亲眼所见。
这也是我回到珀罗普纳索斯的原因——策划一场属于人类的运动会。
这个想法的最初灵感来自于奥林匹斯山的诸神运动会。
每隔四年,奥林匹斯山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竞技运动会。只不过对于诸神而言,竞技场就是游戏场,他们只需要稍微用一点点神力就能轻松赢得冠军头衔。但对于那些没阶位的半神,竞技场犹如战场,哪怕明知不能战胜万能的神,也会在这里施展全部的力量、勇气、智慧以及必胜的信念。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通往成功最捷径的道路,届时那几位□□神会坐在至高的位置上洞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挖掘出最有潜力的人暗中帮助一把,让其成为人类的楷模,世世称颂的英雄。
我只参加过一次诸神运动会,比赛的项目是驾驭战车。
抱着必胜的信念,我提前准备了很久,从马匹的挑选培训到战车的维修加固,甚至是自身臂力和驾驶技巧的加强训练。结果也没有出乎意料,我轻松拿到了那象征荣誉的桂冠。直到庆功宴的时候,厄洛斯偷偷告诉我,刚才他看见波塞冬在我的车轮上加注了神力……
那一瞬间,我所有取得成功后的自豪与得意都消失殆尽。
这种失去了公平公正的比赛索然无味。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是懦弱的。
我清楚地看着阿瑞斯竞技场上种种弊端而无能为力,我太明白自己的才能并且知道无法与众神抗衡。我是懦弱的,但恰恰就是这份懦弱使我谦卑,从而更明智地使用一己之力。
我在设想一场运动会,在这样的一场竞技比赛中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公开,是人就可以在这里得到极大的尊重,是人就可以完全享受比赛的过程,是人就可以凭自己的真本事夺得荣誉。就目前的规划,这场运动会有射箭,骑术,赛跑,剑术和驾驭战车几大项目,地点暂定在奥林匹克,匹西亚,尼米亚与伊斯米亚这四座希腊城市,每年一次,由四个城市轮流举办,形成如同诸神运动会那样四年的一个周期。在此之前,需要在这四个城市修葺竞技场,以我目前的财力和威望,似乎办成这一件事并不是很难,难就难在如何说服众神,允许人类参与这场盛宴……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成了一条小溪。有几个渔夫冒雨拖渔船上岸,他们哼唱着一首不常听的民谣,即便风雨肆虐,仍然阻挡不了愉悦的歌声见缝插针似的穿过窗户缝隙传入我的起居室。我起身给壁炉里添上一把柴火,端了一杯咖啡倚在窗户边,凭窗眺望。
在海天一线的地方,水是那么蓝,就像绽放最艳丽的蓝色鸢尾花,美得让人窒息。那片海是极深极深的,就是把整座阿尔卑斯山填埋下去都不够。在汪洋的最深处是十万里恢宏的水晶宫殿,至高无上的□□神之一,海皇波塞冬就住在里面。
天空越来越暗,乌云蔽日,狂风大作,岸边那些唱歌的渔夫都收网躲进了小屋中。我预感到这是某一位神即将降临凡间的前奏,连忙推开窗户。
海风趁机钻进屋子,把我桌上散落的纸片都吹成了漫天乱雪。
我胡乱地抓回几张,用咖啡杯压住,忽然想起一句哈迪斯的话:“总是这样的,当我们降临人间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个震撼的入场仪式,来威慑那些一直仰慕神的凡人们……”
就在这时,一团翻滚的乌云从天尽头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