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内,拓跋温狄端坐在上,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极了泥塑木雕,那种因为看尽沧桑历经生死过后的淡漠疏离,教人有些敬畏。
千寻进去的时候,她只是抬了抬眼眸看了眼前一眼,而后视线隐去了聚焦。
其实一个人若是眼中没有聚焦,只有三种可能,一则太过睿智,以至于不会轻易教人察觉自己的心思;二则太过虚幻,经常神游太虚,惯来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三则……盲人!
很显然,拓跋温狄属于第一种。
太过睿智。
什么生死不曾看透,什么至高权力不曾尝过。
如今她什么都不缺。只是心缺了一角,无可弥补却想着能从旁获得补偿。
“老祖宗。”千寻上前行了礼,她来大漠的日子也不短,自然知道大漠的礼仪,行礼的时候她用眼角的余光睨了拓跋温狄一眼,果然见她的神思稍稍一紧。
很显然,如前程所言,拓跋温狄对于拓跋翎的寄托,如今都凝在了千寻的身上。尤其乍见千寻容颜的瞬间,她的脸色都有难得的变化。
冷寂了数十年的心,在顷刻间融化,该是怎样的激动和心潮澎拜。
谁也不懂,她也不懂表达,这么多年的隐藏自己真实情绪。以至于最后想要真正表达的时候。却早已忘了哭忘了笑,甚至于连最基本的面部表情都僵硬至此。
老祖宗抬了手,艰涩的开口,“起来。”
千寻起身的时候,有白发掠过眉间,却让老祖宗乍然起身,“你的头发……”
“没事。”千寻一笑了之,丝毫不曾放在心上,“有人许我白首之约,我自然是要白头在先,免教来日他会后悔。”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老祖宗蹙起了眉,“你……你有……有人?”
“自然。”千寻颔首,她自有自己的打算。“我有丈夫。一个深爱着我的丈夫。”
“那你有孩子?”老祖宗问。
这话本就在千寻的意料之中,她嫣然笑得,眼底却透着刺心的疼,“有。我有一个儿子,长得极好,孩子长得像极了他父亲,一样的倾世无双。”
然则,话中透着哽咽,却让老祖宗有些狐疑的盯着她,“既然有夫有子,为何还要来这里?”
“因为我儿子死了,现在我只有丈夫一人可堪拥有。”千寻依然在笑,笑得微凉。
老祖宗不敢置信的盯着她,“孩子死了?怎么死的?”
闻言,千寻犹豫了一下,这是她最不愿回忆的事情,埋在左肩下方,每到午夜梦回总要疼上千万遍,却无药可治。
唇角微颤,千寻笑得艰涩,“刚出生的时候,被人……埋了,没能救回来。”
眼底噙着泪,脸上凝着笑,却将眼泪吞入腹中,只为坚守着对他的承诺,做一个坚强的女子。她下意识的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她但凡有情绪波动,他总会知晓。可是现在隔着阵法,他是否还能察觉?
爷,我不难过,真的……其实只是有一点……也只能有一点……
老祖宗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一双眼眸落在千寻缓缓抬起的手上。纱巾被彻底的扯去,落下一头如雪白发。妖艳的白,若那年大漠上的积雪,纯粹得教人心碎如斯。年少白头,红颜发如雪……
谁知个中滋味?
哪个女子不爱美?
哪家女子不是一头墨发如缎?
可她什么都不要,惟愿他的执手共度,生死皆付亦是甘之如饴。
老祖宗垂下眉的时候,呼吸有些沉重,“丧子之痛,孰能懂?”
“我懂。”千寻深吸一口气,“人没了,就真的没了,无论怎样都不会回来。娘要是活着,见着老祖宗如此模样,只怕也要伤心欲绝。我想着,娘是爱着您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祖宗的眉头陡然挑起,“你说什么?”
千寻见着她握紧了手中的龙头杖,指节青白,“生死一线,犹能与您报信,岂有不念之理。可是娘不敢回来,娘怕您不原谅她。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纵然聪慧,却始终都只是您的小女儿。”
顿了顿,千寻红了眸,“走到哪儿,哪怕做了母亲,在您的跟前,都是晚辈后生,都是您的骨肉血亲。当年负气而走,却从未想过,一别竟是一生。终归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着,便落得客死异乡的结果,谁说不是命中注定呢?”
老祖宗背过身去,不叫千寻看清自己的面色,却声音微颤道,“那是她咎由自取。”团找余血。
“可是老祖宗,若娘还活着,就算你们带了她回来,她还会再走第二次第三次。她所能后悔的,不是离开了漠北,放弃了继承人的身份。她后悔的是没能长侍亲前,未能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而不是老祖宗您手中的女帝之权。”千寻说得斩钉截铁。
下一刻,老祖宗骤然转身,狠狠盯着千寻,“你说什么?”
千寻站在那里,“若我是我娘,我也会走。而且,会走得更坚决。”
“难道千成没告诉你,我才是主宰这里的生杀之人吗?”老祖宗切齿,握住龙头杖的手,指节“咯咯”作响。
“爹说得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明白!”千寻颔首,“老祖宗想要谁死,谁就得死。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生不死,永远受制于您。我也知道,这个阵有您的心头血,唯有您才能放弃对这个阵法的禁锢,释放这里的所有人。”
老祖宗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别挑战我的耐心。”
千寻不紧不慢的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