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半个时辰,纾忧尚未到来,明子倒先跑了回来,一张小脸跑得通红通红,一头扎进正厅,抓起冰盆里凉着的酸梅汤就灌。
“明子,慢点喝,仔细一会儿着凉。”朱颜眼疾手快地拦下他,取了帕子递给他,抿唇笑着,“先擦一擦汗,都快变成一个小泥猴了,哪里有小掌柜的模样了?”
明子翻了个白眼,一边擦汗一边小口呷着酸梅汤,表情那叫一个纠结,这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只有猛灌一口一直凉到心里,那才叫爽快嘛!
略解了解暑,明子长舒口气,将被汗浸湿的帕子收起,“改日洗干净了再还给姐姐。”
朱颜抿着唇,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倒不用,原是阿绮给我的帕子,你洗过后自己留着便是。”
明子果然红了脸,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最后总算想起救自己的绝招,立刻转向袁凛,大夸特夸,“宣清哥哥的那份方子果然灵验!先前一日那个徐大姐吃了药,病情当真更重,连话都说不清了,据说号了大半夜,那杨氏以为没救了,就拉着小女儿一道哭,天一亮又跑回娘家,喊了一帮子亲眷来闹事。”
“我趁杨氏走后,悄悄去看那徐大姐……”明子说着,一副嫌弃的表情,“真真是病得人魔鬼样,这么热的天气,气味也熏人得很,她身边那个小丫头不知躲到哪里乘凉去了,倒方便我按着宣清哥哥的第二副方子给她灌了药,临走时候特地惊动了一下几个厨娘,之后便去徐二老爷那里递了帖子,把杨氏的事情一一告诉他,他果然气得了不得。”
朱颜听着也有些惊讶,昨日袁凛修改方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已经有了安排,但未曾想到,这个安排也太过完备了。
之后自然是。徐钊得知不长进的大嫂杨氏前去闹事,赶到大兄家中一看,那个据说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侄女竟已好转。好好将养下去并无性命之虞,自然生气更甚,怒气冲天地带着几个手下直接将杨氏和她那群娘家人绑了回去。
明子说完这些,一袭黑裙缓缓步入前厅。
纾忧仍是黑纱覆面,血红的交领用黑色丝线绣着诡异的纹案。下面则是一条漆黑如夜的长裙,裙摆上洒落血点一般的花样,如同幽夜中的彼岸花一般肆意开放。
唯有她头上那支金色凤簪还透出点活人的气息,让人得到一丝宽慰。
“方才遇上了徐二老爷,同他攀谈了几句,因此迟了。”
朱颜眯了眯眸子,果然还是遇上了,又是徐钊又是纾忧,看来杨氏这一回脸都丢尽了。
袁凛看着纾忧款款落座,低声提醒。“纾小姐先向阿颜讲一讲,当年的那些事情。”
纾忧瞟了他一眼,暂未说话,但眼神中的敌意十分明显。
气氛有些诡异,明子乖觉得很,立刻想起铺子里头还有事情,溜之大吉。
朱颜也想溜,无奈自己身为聆听者无法逃离,只能百无聊赖地玩着散落在膝头的腰带,将上面的暗纹用手指描了一遍又一遍。
画得正觉有趣。袁凛忽然伸手过来把她手指扣住,拽到了自己那里去。
朱颜挣了一下没挣出来,横过眸子瞪了他一眼,低声抗议。“你放手!”
纾忧将他们的打闹看在眼中,眸色闪了闪,忽然抬手解下面纱,低低叹息。
朱颜认识她近一年,印象里她自持颇高,举止也矜傲高贵。从未见过她如此忧愁地叹息的样子,早忘了继续争取让袁凛放开自己的手。
“颜妹妹,此物可还记得?”纾忧叹息过后,面色恢复平静,从袖内取出一个精致的缕金木盒,打开来,里面赫然是那对蝴蝶银簪。
“……怎会在纾姐手中?”她自然记得的,徐绸珍交给她的那一支转交给了袁凛,而另一支,分明应该在北流村的那艘画舫上才对,怎会在这里?
霎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袁凛、纾忧还有永无,他们早已认识很久了吗?
纾忧没有解释这簪子怎会到她手中,只是轻轻拈起其中一支,淡淡瞥了一眼,“此物在前朝很是出名,持有者分别是向氏贤妃和秦氏贵妃,贤妃死后,此物收回宫中封存……”
纾忧手微微一颤,银蝶触角上镶着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红石也跟着颤个不休,她的声音有些悠远,“当年矩之先生带着我和靖弟匆匆离开时,在宫门外遇上了一个覆着面纱的素服女子,她身边带着三个孩子,两个有近二十的年纪了,另一个才几岁,看她们的打扮应当都是宫女。”
朱颜霎了霎眼,这些同这一对蝶簪有何关系呢?
“矩之先生同那个素服女子对望了片刻,之后两人各奔东西……”纾忧摇头,向来冷冽的眸子忽然眯起,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那天夜里,我们登上了南下的小船,矩之先生见我和靖弟害怕得不能入眠,便带着我们坐在船头,讲故事给我们听。”
“他说,从前那位向妃在没有进宫之前是个善良的姑娘,她待宫中的侍女也很好,因此她被赐死后,有一个宫女冒死将她所出的那位小公主偷了出去,悄悄抚养长大。”纾忧微凉的声音说起这样伤情的故事来,颇合意境,“那位公主长大后回到京中,进入弦月楼化身琴娘,希望寻到机会,替枉死的母妃复仇。”
“后来那琴娘遇上了一个年轻的士子,能够识得她曲中哀怨,两人陷入恋情,却因琴娘的双重身份不得、也不敢娶她为正妻,原本贵为公主,却只能沦为一介妾室,实在可怜。”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