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青苔点点,越往上越多,逐渐连成一片,肥厚湿滑,显然少有人履及。弱冠青年前行不过百步,抬头又见一个山崖,走过去,眼前顿时豁朗开朗,山道旁有一株非金也非木的龙爪榆,高不过丈二,上面原本长满拇指大的榆钱,如今却缀着紫绀色的五铢钱。一阵山风吹来,成百上千的铜钱滴溜溜乱转,发出叮叮当当的脆音,听地他牙齿发酸,脑门发晕,一时收不住脚,便往前栽倒,正好碰上这株龙爪榆。
既无主根,也无根系,榆树吃他一撞,无数铜钱扑簌簌地落下,仿佛下了一场骤雨,顷刻之间,便堆满没过膝盖。恍惚过后,他回过神,想拔脚出来,不料这些紫绀钱粘连成块,即便天生神力,一时之间也挣扎不出。
“不过灵气点化的凡间俗物,岂能困住我?”闭目沉思片刻,弱冠青年睁开双眼,瞧出禁制的脉络虚实,便伸出手指,凌空虚点几下。没过膝盖的钱堆瞬间两两合一,几息过后,变回一枚澄黄发亮的金钱。
他上前拾起,端详片刻,立即明悟此乃少见的灵器,也没有收入囊中,而是将其悬挂在榆树上。失物复得,在附近松林隐匿行踪的白衣女子面色稍霁,便走出藏身处,揖礼谢过,伸手一招将金钱纳入掌上。轻轻顿足,山气随即呼应而至,脚底腾起云烟,却是化形离去。
‘这妖怪好生厉害,差点着了她的道,原身不过是一只山林白狐,却能号令山川地气,有点地的根脚。只是可惜了这株龙爪榆,被她点化成摇钱树,眼下却生机断绝。’弱冠青年走上前,伸手触摸只剩下枝干的榆树,不料一团青金色泽的灵气升起,树干赤焰升腾,横枝绽放千百朵银白火花。瞬息过后,青气上升幻化成一枚种子,金辉沉降凝聚成一块巴掌大的方砖。
金砖通体暗黄,灵气深藏,法则神律自成,显然是一件罕有的法宝。而那枚青色种子,晶莹剔透似珠玑,竟然隐含一丝道韵,仿佛活物似的呼吸吐纳山气,若是凡人受胎,十月过后,瓜熟蒂落,婴儿诞生便有天生道体。
‘较之我青莲道胎,也不遑多让。无功不受禄,这份大礼,我可不敢消受。’
青种收起纳入裙甲内侧,他双手把玩金砖,轻重适度,便越转越快,四四方方的法宝,竟然凌空划出圆理。弱冠青年原本领悟太极精义,眼下又借助孔方,得了方圆之道,顽石似的天性,原本遍布棱角,眼下却消融许多,仿佛月相盈缺,渐趋圆满,修为顿时大进。
毕竟出身不凡,血脉溯流而上,更是渊源深厚,直追上古人神混居时期,他沉思默想,立即知道自己承了‘青离仙人’的恩情。
‘流连尘世多年,举凡人情世故,我皆明白。徒儿学艺,要奉上拜师礼,孩童启蒙,要奉上开笔礼。与小妹打过交道,一场相识,也算平辈,约定拜见其师,应当是我备礼奉上。初见长辈,还未一睹尊容,就赠予我见面礼,莫非已被拒之门外。’
想多无用,他停住在双手之间转圆的金砖,放在裙甲的内侧,贴身保存,随后继续前行。
沿途烟霞波荡,时聚时散,绿藓浓翠欲滴,更有琪花瑶草吐露芬芳,山道石阶尽头,尽是悬崖峭壁,似乎是一条绝路。
‘道尽途穷!天无绝人之路,定是障眼法。待我显露神眼,看穿其中虚实究竟。’
正待他凝聚目力,眼前一切悄然消散,脚下石阶继续往前延伸,陡峭的崖壁豁然变成坦途,露出一座洞府,新相识的小妹微露笑颜,摇手相招。
心中稍定,便拾阶而上,洞口乍看极为狭小,通行却是无碍。将弱冠青年引入洞府,少女瞧见大兄别在背后的金砖,有些讶异,随意捂嘴浅笑。
洞府外面平平无奇,内里却自成一方天地,三进紫阁琼楼,三层珠宫贝阙,皆为静室幽居,毫无人气,显得有些冷清。
看出大兄的疑惑,她便开口解释:“此处为外门师兄的居室,学艺有成便动身下山,要博一个人间富贵。”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小妹在山中修行,不知时局败坏,官商士绅日益壮大,已是尾大不掉,若无内阁大印,皇令不出京城。明眼人都看出来,天命转移,王朝鼎革,为期不远。”
少女还是孩童心性,听得懵里懵懂,不知大兄所云若何,恰在此时,一声悠远澄净的钟声响起,“师父登台开讲已毕,合当此时拜见。”
两人携手并肩,穿过层层楼阁宫阙,直至瑶台之下,云霞为衣的青离仙人端坐台上,闭目沉思,左右各有六位真传弟子侍立。
少女连忙上前稽首,猴儿不知如何是好,寻思片刻,便上前拱手作揖,久久未得回应,便忍不住睁开神目。
却见端坐瑶台的青离仙人气血衰败,行将就木,仿佛一截老树枯枝,不由大惊,便想起身问询。也是他天性不坏,又在濯尘泉中洗去尘世沾染的俗见,于是气定神闲继续开眼望去。又见死灰复燃,气血炽如升焰,融冰化水,朽树抽新芽,枯木再逢春,不由大惊失色。到底是根脚深厚,猴儿便知此乃季咸见壶子的旧事,当下摒弃成见,真眼相视。
青离仙人其形高不可测,有如群山之祖万仞昆仑,吸气为风,呼气为云,声音若雷霆,汗水化甘霖,四肢躯干如五岳,血液仿佛滔滔江水,筋脉变成山川道路,皮肤肌肉化作肥田沃土,头发织成夜幕,胡须变为星辰,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头颅化为天宫。前额眉心一尊紫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