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晖却皱眉沉思,片刻后灵光一闪:“骸骨间找到的绿线!墨皇叔,你说罗刹绿发红眼,那几根奇异的绿线,会不会就是罗刹的断发?”
印云墨颔首:“之前我正有此怀疑,所以打听城中是否有婆罗门寺。你们看这座梵天佛像,足下踏的罗刹早年受了香火供奉,引魂入体,生出了灵智,但一直被梵天像镇压着,因而从未作祟。如今寺庙荒废没了香火,神像也破旧败坏了,这尊罗刹饥饿难忍,便趁机逃离桎梏,在城中袭人而食。”
印晖忙问:“墨皇叔既已知晓真相,可有法解,将那罗刹诛杀?”
“依我目前的实力,诛杀罗刹有些强人所难,不过将他引诱过来,重新封印于梵天脚下,倒是有几分成算。之后皇上可以重建寺庙,再供香火;亦可以祭天告神,拆除寺庙,便不会再作祟了。”
印晖听了觉得可行,便道:“如何引诱、封印,需要哪些人力物力,墨皇叔但说无妨。”
印云墨想了想说:“我需要以五雷号令牌、道经师宝印、敕召万神令旗、三清铃、震坛木、天蓬尺配以朱砂所书的符箓,总共七样法器,布一个与梵天神像相连的法阵。只要那罗刹踏入法阵,便可将其封印后重新镇压在神像脚下。但有一点,为了保证法阵的效力,布阵之地不可离梵天像太远,至多不超过一里地。”
“一里地,差不多是从这寺庙到巷口的距离。”秦阳羽伸手比划了一下,“问题是,罗刹既然费尽心力逃离寺庙,定然对此地心存忌惮,如何能再将其引回来?”
“这正是计划最关键之处。”印云墨朝印晖拱了拱手:“我想借助天子之威,颁布京城宵禁令,不许任何人在戌时以后出门,即使是巡逻的兵卒,也必须二十人以上结队而行。如此最多十日,罗刹轻易得不到吃食,便要冒些风险,入屋袭击或者当众袭击。倘若此时,有一受伤落单之人,流连于这檀木巷附近,你说罗刹闻血味而来,会不会忍不住出手?”
“好主意!咱挖个陷阱摆上肉,就不信逮不着饿虎。皇上,臣请当这个诱饵!”秦阳羽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印晖瞪他,不怒自威:“胡闹!朕麾下数十万大军,难道找不到一个自愿当诱饵的,竟要龙虎将军亲自出马?你的奏请朕不准,再多提一句,就去诏狱里蹲到此事了结!”
秦阳羽见他说得斩钉截铁,知道彻底没戏唱,只得悻悻然闭嘴。
“皇上——”印云墨刚开腔,印晖转头温声道:“朕知道墨皇叔想说什么,但京城之中,身上带伤者众多,怎么也轮不到堂堂皇叔去履危蹈险。墨皇叔只需将法阵布置好即可,其余的交给朕来安排。”
这一硬一软的态度,让两人都无话可说。
一行人走出寺庙,策马返回内城。接下来的数日,京城宵禁且力度极严,若有犯夜者,无论何身份地位一律笞二十。连王孙公子都挨了打后,再无人敢戌时以后出门。街市上的铺子也纷纷在天黑后落灯歇业,家家关门闭户,偌大帝京入夜后如同一座鬼城。印晖又命人去各大道观征收那些上了年头、内蕴法力的法器,不多日便将牌、令、旗、铃、木、尺、箓七种法器凑齐,交给印云墨。
印云墨领了一队侍卫,悄无声息地在檀木巷中的一棵大槐树底布下法阵,并以障眼法将定阵法器掩去踪迹,看起来与原先草丛并无两样;又亲自指导七名身强体健、阳气旺盛的侍卫修习天罡禹步,险些累得旧伤复发。印晖心有不忍却又不好阻拦,赐了一大堆侍从与珍稀药材,天天玄参燕窝滋补着,把他养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懒骨头又多长了好几根。秦阳羽自觉无用武之地,整天气呼呼地缠着印云墨要学道法。印云墨逗他道:“叫声祖爷爷,我便倾囊相授。”秦阳羽答:“呸!”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九日。第十日入夜,下了一场倾盆大雨,直至三更,雨势转小却仍未停歇。
城东安平坊,一名穿蓝色布衣的青年男子撑着油纸伞,手提一盏纸罩被雨水几乎浇烂的气死风灯,跌跌撞撞冲到路旁屋檐下,搁了伞去敲紧闭的门:“大夫,我是求医的,快开门啊!”
敲了许久,门内方才有了动静,一个老者声音隔着门扉道:“后生,你回去吧,半夜三更不方便开门,怕冲了邪祟,你等天亮再来。”
男子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哀求道:“大夫,我跑了好几里地才找到一家医馆,你行行好,开门让我进去吧。我起夜时不慎摔一跤,被打破的瓦罐碎片扎伤,血怎么也止不住,怕是挨不到天亮。”
老者迟疑片刻后叹气:“不是老夫见死不救,天家下令夜里不得外出,也不得随意开门,老夫不敢违令。再说,你被瓦片扎伤胳膊,想来不是什么要命的伤,拿布条裹紧,天亮再来吧。”
男子又求了几句,门内毫无声息,只得捡起伞,带着恼怒与失望离去。走到檀木巷口,伞面哗啦一下破裂开来,雨水浇了他满头满脸。他忍不住咒骂一声,顾盼左右见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勉强可以避雨,便拿手掩着烛光黯淡的气死风灯,加紧脚步朝树下跑去。
背靠树干坐在湿漉漉的地面,将熄未熄的烛光勉强照亮一身之地,周围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潮水般浓重的黑暗,男子疲惫地抱着胳膊,将灯笼夹在双腿间,闭目小憩。
不久后,灯笼内的烛光呼哧一闪,彻底熄灭。幽暗中,一条黝黑粗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