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没有立刻返身去找司空翊,却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忽然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帐内一时也无声,温自惜片刻后答:“你莫管我如何知道,提醒着司空翊快把内鬼抓出来,否则源城危矣。”他说罢,宋歌听到里头传来衣袍撕裂的声音,只得收回正欲掀开帘子直接闯进去当面询问的动作,犹豫了须臾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去找司空翊。
帐中温自惜听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越行越远,目光涣散地将撕裂的衣袍丢下,愣坐了许久。直到半晌后他回神,怔怔地将顿在半空的手垂落,袖管里有什么东西“啪”一下掉地。
这一声如击打在他心头,直搅得他心肠翻卷,痛不欲生。
男子缓缓抬眸,眸底血色一片,映着那苍白憔悴的脸愈发清俊却诡谲。他先愣愣看自己染满鲜血的长袍下摆,又将左手翻过来,看袖子下一片殷红,最后才把目光投向地面上,那刺眼的……
一只脚。
“呵……”温自惜忽然便笑了。
她问他怎么知道城内有奸细?
如果没有奸细,谁会清楚知道每天晨间他有习惯去后城拾掇草药?谁会恰在那时将这一方包裹在黑布下的东西偷偷塞在草药堆里?谁会有能力不靠联络与交接从边城将东西带到源城?温自惜瞪得眼睛似乎要喷出血来,那黑布上有黄沙人的记号,可这手法,分明又是司空璟所为!
他人一晃,觉得眼前一阵泛黑。
妹妹……寻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一部分的她……
那脚在他这个习医又习武的人看来,很明显可以知道是被人一刀利落砍下的,但是断截面粗糙,又说明那人力气并没有很大,落刀到一半卡住了,看来不像是会武功的。
温自惜久久地盯着那血肉模糊的断脚看,那脚背、脚底、脚趾都脏污,染了血更显得狼藉。宁儿的脚踝处有大拇指般长短的椭圆胎记,他那么多年了还是记得清楚,而眼前这只脚,断口就在脚踝,留了半片胎记给他看。
温自惜大喘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胸腔、腹腔都在翻滚。
妹妹在边城,在司空璟的手上,而他现在又拿这一只脚先来威慑自己,是不是下一次,这脚,就会变成头?温自惜不敢想,也不能想,因为司空璟已经抓住了他的致命软肋。
司空璟此举,含义昭然若揭。
温自惜笑,素来温润在浅淡已不再,只剩苍凉与讽刺。
司空璟这是在逼着他做背叛之事!失去一只脚还可以活,若再失去其他身体部位,头呢?心呢?纵他有神医的本事,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曾经,他为了宁儿将宋歌推上以人作药引的路,甚至为了保妹妹一命将刀尖送进她的心口。如今,妹妹的命又需以放弃她为代价,若想救妹妹,势必要背叛司空翊,背叛她。
做错一次,他还可以赎,可是不是才刚发誓要做一生永不相负的知己吗?转眼间,他难道还要再做错一次?
而他清楚,若再做错,便绝无回头的机会了。
长叹一口气,温自惜抿唇,蹲下身将因为被鲜血浸透而变得有些*的黑布扯起,再度包裹在那断脚外,动作轻柔地似乎在整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片刻后,温自惜将东西放进储物箱。
妹妹,他是一定要救的。
……
宋歌气喘吁吁跑回营地中心,可这个时候司空翊早就已经不在帐内,他白日总是很忙,宋歌来回转了两圈都没找到他。
扶着腰原地站定,宋歌想着该去哪里寻司空翊,却突然听到前头有人慌慌张张的声音:“不好啦!黄沙人出城往青垨草原来了!”
宋歌一震,回头见正在操练的将士们齐齐停下了动作,在参将袁涛的带领下瞬间整队完毕。她一把拉住刚才跑来报信的少年,厉声问:“黄沙部落什么时候出城的?就刚才?!”温自惜才告诉她城内有奸细,司空璟就已经发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将士一愣,结结巴巴道:“我在城楼看到对面大军出城便赶来通知了,现在算起来的话,应该……有一炷香时间了。”
一炷香时间!宋歌眉头狠狠一拧,战马一炷香时间可以跑多远她算不出精确值,但司空璟蛰伏这么久,此次大举进攻一定是下足了心思。这个人比司空祁难对付得多,城府深又有手段,笑里藏刀行最诡谲的事,宋歌对他不知为何总有种少见的谨慎。
城外,十万黄沙人和十万西庭兵卷肃杀之气滚滚而来,为首的却不是司空璟,而是一袭黑装劲裹的袭城。
而司空璟正姿态悠闲地半躺在随队马车里,那马车其实也不应该叫作马车,前后左右全部视野开阔,只头顶上有块遮板,挡住了浓烈的阳光。他穿一身纯白长袍,领子和袖口处缝着细腻的勾丝,符合他一贯精致着装的特点。
司空璟觉得那军服着实又丑又磕得慌,所以素来是只穿便装的。以前还当太子那会儿,他上朝总得穿太子服,可寻常的时候,他却偏爱素白长袍。
他的世界已被染了太多色彩,看得眼花,倒不如一袭净白,清爽得多。
淳于岸骑马在司空璟身侧,斜眼打量男子那懒懒的模样,忍不住就发问道:“咱们这样,叫打仗?”他不懂那些个帝京子弟的花花肠子,既然是打仗,当然得穿军服握大刀,这样躺着算怎么回事?况且,出战为首打头阵的极其重要,司空璟自己不上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