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云,啊,现在应该叫她珊瑚了,她和妹妹琥珀,正并肩站在西屋里,听桃叶说话。
做为姑娘的贴身丫鬟,桃叶有理由在两个新人面前摆前辈的谱了。这就是大宅门里人人都心照不宣的规则,新来的就是得吃排头,被教训,给前辈跑腿打杂干活,以期获得或多或少的指点。桃叶论年纪不比她俩大多少,但是她已经在姑娘身边服侍了一年了,有那个资历和底气。
这对姐妹很漂亮,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和清秀。这样看着她们,仿佛就能看见江南的烟雨迷蒙与温婉安静。如果单只有姐妹其中一个,这种感觉还不是那么强,但是姐妹俩站在一起,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桃叶心里对她们忌惮,又有些嫉妒。
姑娘们都会对长得好看的伙伴有忌惮之心,一般人家,小姐挑选贴身丫鬟的时候,也常常会避开那些漂亮的,总不能带着丫头出门,别人总瞅着丫头看,把正主撇在一边吧?
不过这俩丫头虽然漂亮,自家姑娘却绝对不会忌惮她们的,因为姑娘更美。
桃叶有时候服侍姑娘梳头更衣,自己都能看的发呆。姑娘沐浴的时候不喜欢人服侍,但做为贴身丫头,桃叶当然知道姑娘的肌肤有多么白晳柔嫩,三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姑娘在屋里会穿的比较单薄,雪粉色细绢裁的里衣穿在她身上,就象一团烟雾,姑娘出浴后披着头发站在窗前看书的样子,桃叶当时就想,仙子也不过如此了。这姐妹俩也算漂亮了,可是往姑娘身后一站,根本不算什么。
“姑娘平时屋里不喜欢薰香,夏天的时候为了祛虫会熏一些,但也不用那种浓重的香料。”
珊瑚和琥珀听的很认真,桃叶说的话每一句她都牢牢记住。尤其是琥珀。她会调香,对这方面特别关心。
“姑娘也帮夫人打理家中杂务,从夫人有孕的时候,姑娘就把大半家务都接手过来了。每天的吃穿用度各项开支都从姑娘手里过。”
珊瑚说她会算账做账,桃叶说这话的时候注意看了一下她的神情。
这姐妹俩现在确定分派给阿青使唤,桃叶正把一些事情教给她们,当然不是全部。
教会徒弟了就要饿死师傅,有些不明显的。她长期观察才发现的事,当然不会告诉新来的。
尤其是,她们是亲姐俩,肯定心齐,桃叶只有自己,桃核实在算不上是个助力。将来要是她们合力要把自己压下去,桃叶不能保证自己抗得住。
阿青回屋了,桃叶迎上去把她手里拿的东西接过来,然后给阿青端茶。
珊瑚和琥珀两个找不到可做的事情,站在一边听侯指派。阿青在家里头不怎么在意打扮。尤其是涂脂擦粉这些,在家的时候她从来不爱在脸上费事。因为你涂上去多少,晚上就得再洗掉多少,又不见外人,用不着那样麻烦。今天是要出门,才简单的描了眉毛,涂了一些口脂。她的头发简单的挽起来,耳后斜簪着一支竹玉簪,脱了斗篷之后,她上身穿着一件及腰的短襦衫。下面是一条旋花裙。这裙子上半截比较瘦,但是下半截是撒开的,走路的时候裙角垂曳抖动,显得人身姿更加亭亭玉立。
这样的打扮没什么出奇。因为刚抱过孩子,她的头发还显的有些散,可是看起来比那些浓妆粉饰的人要美。
她说话也很和气,微笑着问珊瑚:“你们现在穿的衣裳倒是很合身?是自己裁的吗?”
珊瑚回答说:“不是。是玉纹裁的,她在我们原来住的那屋女红是最好的一个。她裁完以后我们个人缝个人的。”
“那缝的也不错。”
从肩膀、襟口、袖摆这些地方比较能看出手艺的好坏来。只要裁的不出错,新手做的活计和熟手做的一眼看过去大概差不离。但是一看细处就能看出来。新手缝肩膀、襟口这些地方。总会有些不规整,穿在身上看起来就不平服,不自然,有的接缝会显得凹凸不平。如果她们姐妹穿的衣裳全是自己缝的,那珊瑚的手工就比妹妹琥珀差一些,琥珀的衣裳看起来比她姐姐的更贴服一些,珊瑚的衣襟有点儿对不齐,虽然这不仔细看不出来,但是这手艺做做她自己穿的衣裳还行,要给姑娘、夫人做衣裳,那肯定不成了。
桃叶发现了她这个弱点之后,心里比刚才踏实了。
有些毛病才好,她要真是样样精通,那桃叶晚上都该睡不着觉了。看来她会算账,但是在别的地方就要差得多了。
阿青这一天过得太丰富了,虽然已经回到家里来了,不知为什么,她还一直会想起天元票号里的所见所闻。
高高的院墙,种在院子角落的芭蕉,被雨水洗刷的干净发亮的长条石阶。还有她们停留过的那间敞厅,虽然风从敞厅里穿过,可是并没有带走敞厅里的那种气息。
那是一种沉淀了百余年的压抑的气息。那些老的木器桌案,生在墙角的苔藓。阿青可以想象到,许多年前,那些穿着暗青、深灰色衣裳的伙计和掌柜们就这样行走在这个院子里,人们进入到这里又离开,为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银钱财奔忙。
阿青想,当时她的生母薛氏,是自己去寄存这些东西的吗?她也曾经在那间敞厅里静坐等待吗?还有她的父亲,当时他在做什么?他知道妻子留的这一步退路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呢?
能够留下这些物件,为什么他们没有给她留下信件之类的东西呢?哪怕一张短笺,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