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现在的话是笑着说的,可是阿青却觉得心里揪得疼。
她这么一嫁,家里人心里必定都难受。然而其他人已经明白事理了,纵然心里难受,嘴上也未必说出来,行动间也不一定就表露出来。
可是小石头不一样,他才刚满周岁,刚会走,刚开始往外蹦话。他想姐姐,找不着姐姐,自然着急难过。
想到这儿,阿青倒情愿小石头没有学会喊这一声姐姐。
他喊姐姐的时候,心里多着急。而且他这么努力的喊出来之后,却没有人应他。
阿青抱着小石头,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阿青轻声问:“姐姐回来了,姐姐在这儿呢。”
小石头歪着头,好象在认真的打量辨认她一样,过了片刻,就一头扎进她怀里,两只小胖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裳不松开,连吴婶怕他弄皱了阿青的衣裳,要把他给带开,都无法办到,他这小手别看又胖又小,可是真是有劲儿,揪的可紧了,又不能给他硬掰开。
“没事儿,我抱着他吧。”
“你抱着他,吃饭多不方便。”
“不要紧。”
阿青指着桌上的菜问:“石头,你想吃什么啊?想吃丸子吗?”
小石头摇头。
“那,想不想吃蒸蛋?”
这道蒸蛋做的很别致,蛋羹里加了胡萝卜,青豌豆和火腿丁,蒸好之后切成圆块。小石头转头看看,挺勉强的点了下头。
连吃都不能让他高兴起来,可见这几天他心情有多糟糕了。
阿青小心翼翼的喂他吃蛋羹,逗他说话。看弟弟慢慢高兴起来,她的心情也好多了。
可是她只是回门,连在家过夜都不可能。虽然现在能陪着他,等过会儿她再一走,小石头不是照样难过吗?
吴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着阿青哄着弟弟吃饭,哄着他逗乐高兴,心里却也忍不住发酸。
本来这情形在家里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可是现在却是难得一聚了。
女儿嫁出去,就是人家家的人了。年轻媳妇更得谨守本分,除了回门、过节做寿这些事,难得能回娘家来。若是回来的勤了,难免招人非议。
吴婶自己虽然识得几个字,但是她平时不大读书,只听吴叔、阿青有时候说起一些书上的事。书上的妇人送女儿出嫁,哭着说让她好好的过,千万别总想家,也别总想着回家。
以前吴婶不能体会那种心情,可是现在她全明白了。
她虽然舍不得女儿,家里其他人也都舍不得,可是为了她好,还是不要让她总牵挂娘家,不然她在婆家郁郁寡欢的,怎么能把日子过好呢?
这么想着,吴婶还是哄着劝着把小石头从阿青怀里接过来,交给奶妈,嘱咐她想办法把小石头哄睡。
他要醒着,看着等会儿姐姐走,一定又会闹腾的。不如把他哄睡了,省得到时候他闹腾,其他人也跟着伤心。
大妞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扒饭。
她平时胃口很好的,可是今天这顿饭吃的一点儿都不痛快。
都说成亲是喜事,可那是对娶媳妇的人家来说。对嫁女儿的人家来说,这可真算不上喜事。
阿青姐一走,家里就象塌了一大块似的,吴叔和吴婶是不用说了,小山这两天话也少,连家里的下人们,可能是因为操办婚事太过疲惫,这几天都没精打彩的,就连唐妈妈都出现了忘事儿这种不该出的错。
这几天家里头大家胃口都不好。
大妞昨天早上吃饭的时候还看见一道凉拌鸡丝——这菜她觉得有点面熟,可能是阿青姐出嫁那天家里置办的宴席上的菜?可能是当时材料买得多了,一时没用完,扔了又可惜……也有可能是家里这几天下人们都趁机躲懒了,拿席上没用完的材料来随便敷衍。
人人都得适应。
阿青姐嫁过去要适应新家的生活,而他们都得适应家里突然少了一个成员的这种失落。
小山已经说了,等阿青姐回门之后,他也要动身了。
到时候,家里就更冷清了。
吴婶整日一个人在家里,能陪她的,只剩下小石头一个了。
可小孩子要长大是很快的,两岁、三岁,满地乱跑的时候,吴婶想让他在身边老实待着他也待不住。
几个人打起精神,都捡高兴的事情说。吴婶说办喜事的时候家里收了不少礼物,她已经收拾出一些来了,觉得阿青能用得上,回去的时候要给她带着。大妞说,大小美人乍一没了主人,也很彷徨,问阿青要不要带一只走,或是两只都带走。阿青说,自己现在住的院子是整座郡王府里最漂亮的,推开窗,窗外有亭台楼阁,有花木假山,有小桥池水,有乌瓦延绵,无论晨昏,看着都一样赏心悦目。
她说的大妞都向往起来了。
“真想看一看哪。”
“那你有空的时候,就过来啊。”阿青说:“院子很大,空屋子多的是,你愿意住下也行。”
大妞一听这个赶紧摆手:“算了算了,玩玩还行,住下就不用了。那可是郡王府啊,那些人的眼眶得长的多高啊,我可不想去受闲气。”
吴婶说她:“净胡说了,你去都没去过,就知道别人要给你受闲气?”
桃枝从外头进来行了礼,笑着说:“老爷少爷他们正卯着劲儿的灌姑爷的酒呢,听振武说,姑爷的喝的耳朵脖子都红了,怕是醉了。”
“这些人!”吴婶气的都发笑了:“他们这是打擂台呢?把姑爷灌醉了,他们就解气了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