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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渐渐过的舒缓,天上地下一天一年,在计算中渐渐变得模糊。
孟泽困我在玉华殿,却也是护我在玉华殿。未梳星君每日忙完框神殿的事务总会到玉华殿来,那时候我们喝着茶,茶香袅绕,而她会向我提起金銮殿上的种种变动。
听说每日都会参我一本的神仙,占了多数。包括我那免去了责罚的好友若湘,也不曾为我说过半句好话。人心自古薄凉,我捻起一粒金丝蜜枣送进嘴里,我不怨她。
却也听说常年逍遥于六界之中的涯枭仙君替我说了好话。思量许久,终于的出的结论便是,好歹我丢弃仙界道义爱上的人,是他广清仙山的弟子。
未梳却摇头:“是月色仙子拾掇的他。你也知道,涯枭仙君与月色仙子相恋的时候,月色还只是一小户人家的乖乖女。”
她这一提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大约是五千年前吧,涯枭与月色大婚,我出过荒羽岛去参加他二人的婚礼。不为别的,月色飞升之初,我跟在孟泽身后去看那些刚刚飞升的小仙,在诸多衣裳发式都一样的人当中一眼看中她,便赠了她一支金步摇。虽说一支步摇算不得什么,但好歹是打开了我与她的交流之门。那时候她总是神色郁郁,说是忧心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涯枭仙君。
而我因着还不知事,觉得一切都美好得像是玉华殿外的玉兰花一样,便总是给她灌去一碗又一碗的心灵鸡汤,教她许多孟泽教给我的上乘心法。
后来她果然修成正果,与涯枭走到了一起。那时候我已经与玉华殿决裂,却还是顾念这一份交情。因此当阿樱将喜帖带回荒羽岛之时,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了约。
便是在月色与涯枭的婚宴上,我隐约瞧见了一个紫衣身影。因着前头隔了好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对着他作揖行李,我又生得不算高,点着叫瞧了瞧,只瞧见半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英气眉,清冷眼,回头的时候,有发丝扫过肩头。
那紫衣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君梵央,只是现在想想,他那样貌,实在是像极了沈凌。
沈凌是被卿尧所伤,而卿尧为人精明,绝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么他要与沈凌相战,便只能说明沈凌身上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沈凌身上,又有什么是卿尧求而不得的?
我又想起沈凌扑朔迷离的身世,幽冥司空出来的记载,六界各典籍室的查无此人,还有那一句非神非魔,无意不再说着他的不一般,也说明,他的身份,绝不会是迷雾山神后裔那样简单。
我将这思考讲给未梳听,她眼里划过一丝了然,却也只是摇着头:“苍茫六界自然无奇不有。你想一想上古梵央神君和青璃神君,他们不就是天地化生的么?也许你那夫君也是个这样的存在。”
而我却将目光转向了高高远十八天。
一层天,一层劫。若是我能打开十八天的宫门见到六界之中最为聪智清明的梵央神君,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能得到哪些我想要得到的,答案?
许是体内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又或是清闲的生活实在让人打不起精神,我开始犯困。每日用过早膳不过片刻又躺在了贵妃榻上眯眼小憩。眯着眯着,也能安然睡下。
孟泽每一日都会来。他并不要求我做什么,也不和我说什么话,甚至根本就不会叫醒我。然而我还是知道他每日都来。
有一回我掩了房门到后头样子里转悠,转了一圈儿觉得没意思便饶了回去,看见他站在房门前,一直手在空中悬了许久,却终究没有敲下去。
还有一回,我在贵妃榻上躺了许久却也没能睡下。耳边倒是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并没有睁眼,片刻间,额头上便放下了一只手。凉凉的一只手,手上还有细细的剑茧。而我翻了个身,便听到了孟泽仿佛自嘲般的清雅声音:“每日里都这么睡,是想要在梦里见到他么?”
而待他离去之后,我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怅然若失。
我是想要,在梦里见到他么?
一个月,三十年,我若此时去了人间,可还能寻到我那眼如星月的紫衣少年?
那个少年,初见便知不可深交不可相恋,我却还是没能关注自己的,一厢情愿。
很蠢吧?可是若你也曾爱过一个人,你便不会这样想了。
喜欢浅淡,爱却浓烈。喜欢一个人只要远远观望就觉得满足。可爱是心的交付,是明知酒中掺了鸩毒,却还一口饮下、甘之如饴。
孟泽与赤芍的婚期近了。清早时候几个仙童捧了大红衣裳进芳华殿,孟泽一一试了,大红的颜色衬着他清雅的脸,竟是说不出的妖佻好看。我特特走到他跟前福了一福,七七八八说了好些话,以示祝愿他二人能幸福美满。
可那日傍晚未梳再来到芳华殿,却带来孟泽与赤芍取消了婚约的消息。
那时候我刚好拿出昨日与未梳对弈的残局,棋子尚未放好,却被这消息一惊,不小心又打翻了棋盘:“你莫不是听错了?且不说赤芍帝姬向来不好打发。婚约这事儿毕竟关系重大,随便有点儿差池都影响到仙帝一族和青丘的颜面。便是劝说仙帝,也指不定有多艰难。”
“话是这么说,”未梳也来重置棋盘,“可孟泽仙君毕竟不同于常人。他做事果断,任由沉稳,这事情想必他又自己的考量——而且,不管你信是不信,赤芍帝姬的美梦,毕竟是醒了。”
我动了一粒白子,去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