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挑起青色衣袖,点上右手太渊穴,阴寒气息在我手心盘旋了片刻,已经不再凉意逼人。我闭上眼,眼前情景不变,犹是宽宽广广十里桃林。这是止桑人死魂归后,残存世间的思念。岁月不可消,他人不可夺的思念。
这思念被我变作一个幻境。幻境所在地点仍旧是十里桃林 ,不同的是幻境中的桃树比现实中的要小上许多。桃树纸条嫩绿,细长枝条上打着花苞。四周安安静静的,天地间只我一人,我一人,听到桃花渐次开放的声音。
这条路通向祈谷亭。待到目光所及处的桃花都开成了夭夭灼灼的模样,耳朵里也多出许多声音。鼓声低沉,编钟清零,和着许多人的轻声唱和,便成了一首庄重古朴的歌谣。
这是鲁国盛事祈谷会。确切的说,是明乡十六岁那年的祈谷会。我知道我的所见所闻以及感受到的情绪波动都来自于止桑。于是跃身踩在桃树上,我仔细看着现场维持秩序的卫兵,看了片刻,果然看见一个卫兵走到了祈谷亭边,找了一位身黑金铠的年轻将军。
年轻将军一只手放在腰侧,一只手下意识的握着腰间佩剑,手这么微微一弯,红披风便在身前折了一折,好比平静湖面上的一点微澜。
而我明白他心底的忐忑好似大浪滔天。
这一年明乡十六岁,这一天明乡会卸下圣女之位。这之前鲁国国君鲁庄公曾经对外宣言,说会在祈谷会结束之后,于现场青年中挑出一位才俊做昭和公主的如意郎君。
止桑一早便知道这件事,可知道也无可奈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昭和公主总会出阁,而他根本没有娶她回家的机会。她是他的表妹,他是她的堂兄。所以他只能安排好现场的防卫,自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她穿玉色折枝堆花裙,挽镜花绫披帛在十里桃林的高台上翩然起舞。
那样美丽,带着不知忧愁的天真纯善,俯仰之间旋身回眸,清亮眼睛霎时便勾动人心。止桑心中漫开一阵忧伤,他知道这忧伤源自何方。手心沁出汗珠,剑也握不稳。他看着高台上如精灵般不着烟尘的女子,又望了望一旁须发皆白的鲁庄公。
他有他的考量。
平地里忽然响起箫声。止桑循着声音来源处望去,便看见穿着一身玄黑衣裳的男子手里端着玉箫,一步步走上了祈谷亭。他吹箫的技巧纯熟到无可挑剔,众人似乎都在这箫声中迷醉了,止桑却保持着一贯的清明。他箭步冲到了那男子身前:“何人竟敢私闯十里桃林?”
黑衣男子便是桓常,他并不理止桑,一径吹着萧一径款步向明乡走去。这样庄重的场面自然容不得人破坏 ,子桑按住腰间佩剑,正要拔剑而出,桓常却停脚,只倚在祈谷亭边。
祈谷会素来打着万民同乐的招牌,来十里桃林的人只要没随身带着杀伤性武器便算是客人,桓常的举止怪是怪了点儿,但到底没有触着规矩。止桑松开佩剑,紧挨着桓常站着,神情仍旧冷冰冰的,眼角余光却紧紧落在桓常身上。
这男人用这般讨巧的方式出场,怕也是存了求娶明乡的心思。
止桑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些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