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守成虽然依旧是那标志性的冷漠表情,眼中的赞许却是一闪而过。胜不骄、败不馁,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却不是那么简单。陷阵营虽在这几日里打退了喀喀木、沈志祥的几次进攻。但明日的形势必然会更加严峻。虽然孙定辽部在打王光泰时都曾损兵折将,张应祥部也曾在湖广镇手下吃过大亏,但他们终归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面对他们。适当的自信是可行的、必要的,过度的自大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而郑新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这就很好。
想到这儿,崔守成转过身来,在郑新的肩上拍了拍,话很简短,却是含义深远:“嗯,好好干吧!”
…………
陷阵营营寨对面,清军营地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是有些尴尬。
在座的有今日下午才赶到的清湖广提督孙定辽、河南总兵张应祥。还有已经在此地顿足两日的吏部侍郎喀喀木、续顺公沈志祥以及荆州绿营总兵郑四维。
本来,按照孙定辽的想法,自己的人马自打下襄阳后便未曾有过一刻停歇,长途跋涉、马不停蹄赶来荆州,全军将士多有疲惫。不如明日的首轮进攻就仍由喀喀木、沈志祥或是郑四维发动,让他与张应祥的人马多恢复些体力,此外他也好仔细地观察一下湖广镇的战法,做到心中有底。毕竟此前他与湖广镇从未交手,需得小心为上。
却不料,孙定辽的这项自认为合情合理的提议遭到了喀喀木等三人的一致反对。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意思也很明确:你孙军门、张军门的人马赶了很远的路,咱们的人马也没闲着。这两日来一直尝试着打通与荆州的联系,与明军接战不止。难道就不劳累?就没有伤亡?总之不管怎样,咱们明日都得先稍作休整,其它的事你孙军门就看着办吧,反正你才是湖广提督。
喀喀木和郑四维倒还好,喀喀木是主子犯不上和奴才置气,郑四维也算是孙定辽的下属,不好明目张胆地顶撞上司,因此说得比较平淡或是委婉。沈志祥则是阴阳怪气,话里夹枪带棒。要不是孙定辽自认为还有点涵养,几乎当场就要发作。帐内气氛也一时陷入了沉闷。
“罢了。”最终还是孙定辽自己打破了这种尴尬气氛,叹了口气。朝京师方向拱了拱手,“都是为大清效力,为皇上尽忠,又何必在这等小事上纠缠?就依着喀大人和续顺公的意思吧,明日对伪明贼军的首轮进攻,便由本将与张军门来进行。如今,伪明贼军云集荆州城下,智顺王正在与敌苦苦相持,值此危急关头,诸位同僚还是得戮力同心,一致对敌才是。”
说完,孙定辽朝在座的众人扫了一圈,又道:“不过,据喀大人方才所说,对面贼军营寨构筑得极为刁钻、易守难攻,届时只怕我军打通了前往荆州之路,短时间内也难以破其营寨、将之全歼。而荆州战事紧急,不容我等有半点耽搁。如此,在我军南下之后,便需留有一部人马震慑该部贼军残部,以防其在我军背后生乱。”
“此事看似细枝末节,实则干系重大,丝毫马虎不得,非得有老成持重之人镇守不可。”孙定辽故意不去看沈志祥等人,径直对喀喀木道,“喀大人素来知兵,前些日子又与这股贼军有过多次交手,以本将拙见,当属最佳人选。不知喀大人意下如何?”
接过了这个任务,到时候也就意味着不用去荆州与明军主力死磕,喀喀木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答应得很爽快:“好吧,到时候此事便交由本官来处理。”
看着沈志祥、郑四维两人失望至极却又不敢明言的两难神情,孙定辽终于有了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次日清晨,由孙定辽部率先发起进攻,张应祥部为第二梯队。
面对首次与自己交手却早已声名远扬的湖广镇,孙定辽显得很是谨慎。先是集中军中所有火炮对明军营寨进行了轰击。
由于当前满清上层对红夷大炮的严格管制,诸如孙定辽、张应祥部这等非嫡系的部队自然不可能装备有大口径的红夷炮。喀喀木军中倒是有几门九磅炮,经过孙定辽的争取,也都集中了过来。虽然这在火力上依然无法与孔有德麾下的重军相提并论,但对付当面的陷阵营却是足够了。陷阵营原本便是重步兵营,此次只临时配备了泰山营的一个火铳千总队,有一些用于近战的虎蹲炮。除此之外便没有一门足以对清军构成足够威胁的火炮了。
随着第一轮炮声响起,清军的又一次大规模进攻正式拉开序幕,炮兵阵地上白烟滚滚。
此起彼伏的巨响中。清军的炮弹一阵挨着一阵落到陷阵营构筑的营垒里。落得近的炮弹,将阵前壕沟两次的拒马、木桩等物打得碎屑横飞。落得远的炮弹。则是将明军的旗帜纷纷连根拔起,或是偶尔落在遮蔽不严的明军官兵人群里,带出几蓬血雨,一阵惨叫。
看着连续挨着炮弹却未有丝毫还击的明军营垒,孙定辽心中略安。
待到炮声停、号角起,一队队清军开始朝着明军阵地推进。
荆州左近多丘陵,此前华山营也是因地制宜,为陷阵营构筑的正面防线位于一大片连绵起伏的羞地上。居高临下,正面的斜坡上挖有数道一人多深的壕沟。喀喀木、沈志祥的前两次进攻便是在此伏尸累累。壕沟也一度被填上了大半,但陷阵营士卒随后又在夜里将之挖开。孙定辽部此次进攻,填补壕沟仍旧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