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柔然王庭收到突厥来信,声称十日后,阴山再会时,王庭上下颇为兴奋:有这慕月可敦在一日,突厥早晚不过是在自取灭亡!
只是在天下之人无限欢腾之时,只有一人,此时此刻是冷静淡定的。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土门不再是孤军奋战,不再孤身应对所有敌人,有一位故人,一位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因缘却又不得不将这因缘斩断的故人,会在半月后同自己会面。
见此一面,为昔日一面之缘写上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那日一到,世事又当如何?
土门不会是一人,突厥不会再是一人,唯独自己,依旧一人!从始至终,似乎都一人。
她一直保持着最深沉的冷静,每日朝与夕,都会走出穹庐,守候东边太阳的升起,再目送夕阳西下而去,躬身守候着夏日翻来覆去、时光悄然而去。
就这般,半月时光便在她的迎送往来之间,与她擦身而过。
天即将亮了,却未全亮。
深蓝与淡黑总是在这种时候混淆着人们的视线。几乎所有人都还沉睡着,在梦境之中流连忘返、欲拒还迎,又或是全然排斥。
漆黑却暗带深蓝的夜空将两片草原都染了墨汁,只是帐中传来的星星火光还为来人照亮了前进的路。
歌尔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时不时传来的磨牙声和说梦话让墨叶警觉地睁眼,但发现是女娃发出来的声音。
小小的脸蛋在睡梦中显得可爱极了。尽职尽责的叔叔笑了笑,将被子重新给这睡觉都不安生的娃娃盖好,便又睡了去。
直到帐中还还依稀燃着的火苗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怪风给吹的左摇右晃,墨叶绿色的眸子在黑夜中顿时发亮。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女子清灵而熟悉的歌声在夜间荡涤在整个草原上,但因为用了传音之功,一般人都听不见,只有武功极高之人方能听到这缭绕之音。
墨叶向四周扫视去,眨眼之间,高大的身影飘忽不见,人已经离开了床铺,不知何时落在了穹庐之外。
四处寻望了很久,也没看到甚么人,闭上眼,细细聆听,方才明白传音之人根本不在此地,至少不在这方圆一里之内。目光伸向远处,眼眶中流露出难掩的兴奋,可兴奋中又纠缠着别无他法的叹息。
一施展轻功,人已消逝不见。大漠的黄沙在还未全亮的清晨显得格外的荒凉。
墨叶从空中翩翩降落时,那一袭白衣飘飘的女子手中抱着琴坐在沙漠中非常明显的一根半枯半荣的沙枣树之上,在晨风中风姿飘摇地弹着手中古琴——那曾是故人青阳舞焰曾在洛阳寻仙谷中送与她的礼物,如今用来为这位故人弹奏,竟别有一番滋味。
轻轻偏过头,目光落在那从天而降的人身上时,轻启朱唇,玉手轻弄,换一曲《客从远方来》: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声音缭绕,婉转动人心弦,随着空灵的曲调悠悠扬扬,蔓延在天地之间,让人心动难掩。
“我方至此,北公子便送一曲《客从远方来》,客气之至!”
墨叶轻盈地飞身落在沙枣枯树之上,与白衣女子平行坐在树上,但视线却是落在面前一片大漠黄沙之中。
这黄沙大漠真是辽阔,竟敢与这碧云蓝天抗衡。
约突邻慕月停下手指的动作,偏过头凝视着墨叶傲挺的侧面,果然是一张好看的让人沉醉的脸。
慕月笑了笑,扬声笑道:“慕月为主,公子为客,客从远方而来,自当以此《客从远方来》一曲相送。”
墨叶向来冷漠的面上浮起一层不明意味的浅笑,将这个在他面前永远那般潇洒的女子看着:“慕月?”
“是啦。我是慕月,约突邻.慕月,是和那个人一样的字呢。”慕月轻声笑道,她是慕月,还似那个小白龙,还似那夜成都郊外邂逅的白衣女子。
“你呢?为何会来突厥,成为突厥的座上宾?”一言说罢,恍然惊觉,一个秋冬春已去。
“若我说,我不叫宇文寻笙,叫阿史那墨叶,你可相信?”墨叶偏首凝视着她,淡淡说道,眼神中流淌着一丝为人捉弄的自嘲。
慕月闻言愣住片刻,但很快,又笑道:“为何不信?呵呵,大千世界,浮生万象,多是复杂,再没甚么是不能信的了。”
顿了顿,她神色间流露几许迷茫与未知,伴着孤单而无助:“明日,突厥柔然两大军想来是最后一搏了。本来,没有你,我还有着信心能保住柔然,只是,正如我突然的出现将突厥打的措手不及一样,你的出现,也让我惶然失措了。”
“我幻想过无数次你我再次见面的情境。”墨叶视线投射在黄沙之上,迷离交织着虚幻。
“也许是行走中原武林时,青山绿水中的再一次偶然邂逅,也许是你从天而降伤我狼儿,又或许是其他,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这样——刀剑相向!”
“没有啊。”约突邻慕月却一派风轻云淡地说笑道:“我们的再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