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果然呆在家里,换了轻袍缓带,弃了公务朝政,专管那些个平日里犯不着他的管的鸡毛蒜皮小事,这个盆景不该这么摆,那个椅搭上颜色花纹不趁心,把满府里人指使的团团转。
林黛玉画个眉,他也要在旁边说道两句,林黛玉眼波一横,他笑着接过眉石,亲自执手为她画了两弯新月娥眉。
妆台上那面水银大玻璃镜子清晰映出两人模样,立在后头的男子龙章凤姿,前头坐着的女子冰肌玉骨,双目相视时,自有一番温柔缱绻。
女子轻启檀口,吟道:“妆罢低头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胤禛笑说:“比不得张京兆眉怃,福晋暂先凑合凑合吧。”
林黛玉掩唇而笑。
胤禛道:“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今天我请了如意馆的西洋画师来,西洋画法别有风味,给你画一幅做成挂屏好不好?”
“那敢情好。”
那画师一早就来了,屋里一传就立刻进来请安,问:“不知四贝勒和四福晋想画什么样的画?”
这人高鼻深目,湛蓝的眼珠,黄色的头发,衣服穿着跟中土不同。
林黛玉问他:“你平时都画什么画?”
画师道:“皇上让我画什么,我就画什么。”
林黛玉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的不甘愿,笑着套话:“画师是哪里人?咱们京城跟你故乡风土人情大概有些不同吧?”
西方人不懂遮掩,没一会儿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底细都抖搂出来了。林黛玉听罢,道:“哦,原来你是来传教的,千里迢迢来到中土,当真辛苦了。”
画师感动的热泪盈眶,就差拿袖子抹泪了。自从他来了这里,传道不让传,被禁足在一小片地方,连画都不让好好画,是人过的日子嘛?简直愧对主了。更讨厌除了几个同乡,压根没人理解他,今天终于有人无私地给予他同情心,真是好感动。
林黛玉莫名其妙地看向胤禛,心说这人真实诚,一句客套话竟然当真了。
胤禛扯扯嘴角,不语,要不是这傻子画不错,早死不知多少遍了。
“之前听琼儿说,西洋画风如同明|镜涵影,十分的逼真,今儿我倒要好好瞧瞧。你用西边明暗画法的油画样子给我和贝勒爷画一幅画,务必要逼真生动,画得好我就好好谢谢你。”
画师喜的连鸟语都蹦出来了,连连答应。
胤禛不大乐意,只因欧洲画法用了几何和透视原理,用光影表现人物,免不了把人画成阴阳脸,跟鬼似的。
林黛玉指着他道:“你不乐意?”
“不敢……”
“哼。”林黛玉侧身对画师道,“贝勒爷脸黑嘴垮,但你不许往好了画,看见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宁愿得罪贝勒爷,不许得罪本福晋。”胤禛一听,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不敢再黑脸相对。
画师差点笑出来。
画师画了一天方完成,整幅画九尺长、五尺宽,画布上一对身着常服的夫妻临窗并肩而坐,身后是座钟、多宝阁等家常物件,身旁小几青铜兽嘴冉冉吐着青烟,窗外春|光明媚、繁花鲜妍,明媚的天光从窗口探进来,将整幅画用明暗隔开。眉眼精致、着月白衣衫的女子靠在引枕上眯眼看着窗外春|光,大半身子沐浴在阳光里,怀中一只打哈欠的狸花猫,美得轻灵典雅;男子相反,只得小半天光,大半身子隐在黑暗里,肃着脸直视前方,藏蓝长袍更显得深沉严厉,脚下卧着好大一只长毛藏獒,随时能暴起噬人。
一明一暗、一阴一阳、一黑一白的两人紧挨着坐,十指相握,虽然没有对视,但在暖色为基调的画里,却自有一股两心缠|绵依偎的情意在里头,叫人一看即知,露骨至极。
林黛玉看得欣喜,夸了几句,亲自谢过画师,让人带下去用过饭再套车送回宫里,安排的很妥帖。画师在宫中地位低,少有拿他平等看待的,竟有将她引做朋友的意思。
胤禛也很喜欢这画,但它似乎流于轻浮、有失庄重,便提议收在箱子里。
林黛玉哼道:“那是我的话,我要挂在我卧房里,你管不着。”
胤禛想说那也是他的卧房,又想既然福晋喜欢,卧房是私|密地方,挂就挂着吧,每天看两眼,心情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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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二月十二,是林黛玉的生辰。
这时虽然天气余寒犹厉,但万物复苏、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初绽,有诗曰“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说的便是这花神节时,民间为庆贺百花生日在树枝上挂财帛,提花神灯庆祝。
贝勒府办了几桌席面,下帖子请了几位皇子、公主、皇子福晋来,请了几台戏班子唱戏,因不大办,就没请别人。
忙了一天,宾主尽欢,贺礼收了一堆,扔给丫头们收拾,林黛玉就不管了,有什么稀奇物件,丫头才拿来给她过眼。
胤禛拉了她附在耳边悄悄说:“想不想出门去看灯?”
林黛玉顿时眼睛一亮。
换了身不打眼的衣服,两个人没知会丫头太监,偷偷摸|摸跑了出去,侍卫要跟上,被苏培盛拦住了,说:“悄悄跟着,别扫了爷和福晋的兴。”
街上处处挂着彩纸绸缎剪的花样子,天还没黑透就挂上了一盏盏大红灯笼,摩肩接踵的行人手里也都纷纷提着或买或自家做的花灯,路边叫卖声络绎不绝,越是靠近花神庙,人就越是多。
白日富人家踏青、赏花,夜里就是平民们的欢喜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