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虽然离开连府多年,但这些日子来一直跟着连四爷,他有心无心的,多多少少还是透露了些事叫她知晓,好比四太太林氏这么些年的脾气,是从来也不见收敛,仍是个妒妇,身边稍微有些姿色的婢女,她都无法容忍。
连四爷说起这话来,也不过是随口而言,心中只怕是并没有当回事的。
可同样一句话,落在莺歌耳朵里,就有了别样的意思。同样身为女子,莺歌心知肚明,林氏容不得那些有姿色的婢女在连四爷身边出没,归根究底为的还是一个“情”字,她若对连四爷无情,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正是因为心中有他,才斤斤计较。
所以此番,她抱着孩子而来,林氏知道后,就是心中不愿意相信,依林氏的性子,也铁定会见她。
但真如愿见着了人,莺歌心底里还是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她反复揣测过连四爷的心思,只当是自己那日一句“认祖归宗”惹恼了他,后悔不迭之下,手足无措,又因为宅中值钱的几件古玩字画都被人尽数拿走,她是心疼又惶恐,无法弄清楚那日来的人究竟是不是连四爷打发来的,也没有法子去报官将东西追讨回来。
日子仍然过得下去,可她只要一想连四爷会抛弃自己母子,甚至于不留一个铜板,她惶恐之余难免心生愤恨。
“四爷有言在先,如今孩子年岁渐长,理应是时候来见您一面了。”莺歌看着林氏说了一句。
林氏咬着牙。恶狠狠道:“一个外室子也配见我?”
她转头就要走。
莺歌忙道:“太太就不怕我将这事捅出去?”
连四爷的官声,还是要的。林氏脚步一顿,口气愈发阴冷:“你敢!”
“最坏不过一个‘死’字,我有何不敢?”莺歌丝毫也不退却。
林氏一噎。莺歌这个“死”字同样也戳中了她的软肋。
旁的暂且不论,就单凭连四爷能将莺歌这女人一藏这么多年,她在他心里头的地位就绝非一般,何况如今她还有个儿子。即便林氏眼下能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莺歌母子。纸却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哪一天叫连四爷知道了,谁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莺歌母子一死,连四爷最先怀疑的人,必定是她。
刹那间,林氏心里已闪过千百种念头,终是忍住气勉强道:“安安生生候着。”
她到底也还是要让连四爷当着自己跟眼前这妇人的面。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上一遍的。
她那样相信他,他却一直在骗她,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然则这会,不管是一旁看着的牛嫂子,还是四太太林氏,心里其实都早已明白,莺歌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背过身去。林氏低声吩咐了牛嫂子一句,回画舫上去。
而牛嫂子则转身去看莺歌,说:“孩子是哪年几月生的?”
莺歌一怔,并不回答,只道:“我要见四爷。”
“你口口声声说着要见四爷,莫非是四爷不愿意见你,你这才来寻太太?”牛嫂子讥笑着,“我劝你一句,那些个花花肠子在我跟前就都藏起来吧,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回头见了四爷兴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莺歌冷笑。一言不发。
牛嫂子见状也冷笑,说:“不说也罢,左右是你急,我不急。”
二人僵持着。莺歌怀中的孩子瘪瘪嘴,似又要哭。
此刻已经回了画舫上的林氏。却也是双目泛红,似哭非哭,拿块帕子遮了脸匆匆进了船舱,不在外头多逗留半刻。
若生循着脚步声,偏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面上没有半点表情,缓缓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站在她身后的扈秋娘便悄声问道:“奴婢是不是要先避一避?”
若生把玩着扇柄上缀着的杏色流苏,慢条斯理道:“不用避,这可是连家的画舫,船上都是她连四太太的人,她凭什么让莺歌一个外室上船?”言罢,她略微一顿,接着再道,“而且你瞧,这是不是少了个人没回来?”
扈秋娘微愣,而后恍然大悟:“缺了牛嫂子!”
“正是。”若生微微颔首,“她可是四婶的心腹,方才跟着四婶一并下去的,回来时却没有跟着四婶一起回来,你说还能是做什么去了?”
林氏留下牛嫂子,自然是为了看着莺歌。
扈秋娘松口气:“果然同姑娘先前所料差不离。”
若生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言语。
她虽然是料到了这一幕,也料定只要莺歌抱着孩子出现,林氏就一定会见她,但这一切却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猜着了。
她只是早就知道,林氏一遇上莺歌,就会方寸大乱。
因为前世,林氏就是那样的。
她这位四婶,在连家几位太太里头,出身最好,在娘家时最受家人宠爱,性子也最娇蛮,嫁进连家后,也不收敛,当真是但凡瞧见个稍有些姿色的丫鬟就要连由头也懒得寻一个便打发出去。
几年下来,连家四房里的婢女,一张张脸,充其量也就只剩下些眉眼端正,连说姣好都算昧着良心。
就是她姑姑云甄夫人,每每见了她四婶身边的丫鬟,也要皱下眉头。
放眼京城,有几家的太太夫人奶奶能同她似的,身边丫鬟一个比一个的长相平庸?
虽说身边伺候的人,模样再好也不该越过主子去,但这模样不佳,也是断断说不过去的。
身边伺候的人相貌性子如何,同主子可也是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