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面积已经小之又小,退缩至远离北城门的秀山脚下。不过北城门仍旧是种高高在上的代称。
陈家就在北城有一座祖宅。在动荡的年代中曾经被征收,后来又以微博的价格购买回来。距离宅院有一段距离,位于旧银行街的地方也有一栋属于陈家的公馆洋楼,泉源的父亲一家就住在那里。往下走一些的一整条街道上都是租界风格的建筑。开着一些高级的私人会所,高档品店铺,剩下的就是富人们的私宅。
整个街道并不熙攘,行走的都是些靓丽俊俏打扮时髦得体的男女,这地方是城市里最金贵的区域。
车程大概是半小时。
一路上都是些豪车在驶进驶出,出租车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公交站就确实销声匿迹。
泉源付了车钱,提着在路上遇见的大板车移动摊点购买的文旦走在这样金贵的街道上。不施粉黛,衣着朴素,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不过探究她的目光倒是不多。在这里出入的人大多数不仅有钱有势,还有值得夸耀的家族历史。即使是商人也要套上一个儒字,风度翩翩,身上一点都没有铜臭味道。
她在附近酒庄包了一支红酒,沿着一条两边栽满玉兰树的岔道向里走了大约十分钟,就到了陈家公馆。
按门铃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差五分。
等到泉源走进大厅恰好是三点钟。
听到动静出来迎接的陈伯准备接她手里的礼物。
泉源把文旦塞到老人手里,说:“秋天喉咙干,这个拿去泡蜜柚茶喝。”
虽然没有精致的包装,但文旦清香甜美的味道已经弥漫开。
泉源的后母从楼上下来,拉着泉源坐到会客室里。
维多利亚风格的家具是真正的古董,虽然看起来名贵舒适,但让泉源完全放松不下来。她不会忘记自己年幼时候在这里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家里究竟遭受过怎样的羞辱与唾弃。正是在这个会客室,她的后母——第一任,对她冷嘲热讽,言语里都是对她的出生以及对她母亲的侮辱和鄙夷。这场令年幼的泉源羞愤难当瑟瑟发抖的教训源于她不小心把果汁倒在了名贵的椅面上。继母对她深蹙眉头,在她细小的手臂上掐了一下,然后厌恶地告诉她这套椅子上面覆盖的面料都是维多利亚时期真正的手绣古董,如果弄脏了无论是清洗还是更换都无比麻烦。
泉源穿着漂亮的丝绸小裙子,在炎热的夏季午后里像是一朵误开在冬季的小花。
她的亲生母亲也来源于书香门第,身上的气质清贵优雅。泉源从不知道女性会有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恶毒。前来做客的太太阿谀奉承,表面上劝导泉源的继母不要太生气,话里话外却暗含着私生女上不了台面的意思。那些话听就像是一根根小针扎进泉源的耳朵里。她原本是个清澈无垢不知世事的孩子,好不容被父亲接回家,心里满盛着向往与欢喜,但后母把她快乐的心摔进了尘埃。
泉源的后母——第二任,坐在泉源的身旁。她妆容精致典雅,声音柔和恰当。泉源跟她并没有什么冲突,也没有什么交往,但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这位后母对她也算是温柔和善。泉源不会叫她母亲,但也能够在她面前维持礼仪,坐在一起聊聊天。
后母说:“你每次回家还要带什么礼物?”
这只是一种客套,泉源笑笑。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后母说:“我还好……”她话语未尽,看见陈伯放好东西端着茶过来了,就站起身接过茶水摆到泉源面前,笑着说:“大堂哥,你叫厨房曹阿姨把文旦切开端过来,让我也沾沾光嘛。”
按照辈分来算陈伯确实可以被叫一声大堂哥。在这个新时代里毕竟不能把公民再当成仆人奴隶。但在泉源的记忆中,她的第一任后母却只会对陈伯颐指气使。
陈伯笑得挺高兴。
“晚上一起吃,拿来当餐后水果。”
泉源的后母说:“就是,总也不回来,你在家陪你阿伯和你爸爸吃顿饭。”
泉源也不再好推辞,就点头答应了。
快到晚餐的时候泉源的异母弟弟回来了。弟弟跟泉源上的同一所大学,今年才刚大二。小时候他曾经想让泉源带他玩,但泉源拒绝了。顽童期的男孩因此变得非常讨厌自己的姐姐。他跟赫哲也认识,在赫哲面前说过不少坏话。泉源跟赫哲的第一次分手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往年回家的时候这位弟弟根本不愿意跟姐姐说一句话,直到上了大学才渐渐改变——社交含义上的。
只是说想见泉源让泉源回家一趟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出现。说了一下午无关紧要话题的泉源已经觉得这次拜访索然无味。但是她并没有询问父亲去了哪里。在这个家里她一向奉行无所谓不在乎的宗旨,毫不掩饰自己的格格不入与疏离。
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每一次回来泉源都觉得时光仿佛倒退几十年,腐朽又沉重。
到快六点的时候后母接了个电话,说是泉源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又过了半个小时后车子就停在了门外。陈伯先出去了,泉源跟在后母与弟弟后面,走下台阶的时候看见父亲被人从车上扶下来又从后座搬下一架轮椅。
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