攫阳城边陲有一条细长蜿蜒的河流,河水清澈见底,河中铺满雪白光滑的鹅卵石,登高俯瞰,整条河如玉带一般环绕着青山,故得名玉带河。玉带河两岸零落分布一些小镇,因为玉带河濒临边界,四面环山,多有浓雾,居民并不多。所以不少人以打捞玉带河特有的玉骨鲷和银辉鲤为生。
卓青的家便在位于玉带河上游的卓家村。
“青儿,你怎么又起这么早?”
卧在床上的李云芳一醒来就看到屋里忙碌的身影,同时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已经恢复了些血色的脸上满是歉意和心疼。
卓青听到她的话,端起煎好的药走到床前,温言道,
“娘,你醒了,先喝药吧?”
李云芳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叹口气,卓青一手把着药,一手将她扶起靠在床栏上,用调羹耐心地一点点舀起来喂她。
直到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喝到底,李云芳才收回放在卓青身上的视线,眼里的心疼歉疚更深了一些。
“孩子,是娘不好。”
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何况李云芳还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她抓着卓青的手,声音微微哽咽。
卓青又瘦了。
每年回家省亲,卓青都要比之前要瘦一些,虽然不能说瘦得厉害,但已经够让李云芳心疼的了。而这次,可能是之前受了家法,又一路奔波劳碌的缘故,卓青比往年都要消瘦得明显,脸色甚至比李云芳这个病人还要差。
即便卓青每回都说自己在宋府过得很好,老夫人疼他,二少爷不曾亏待他,还交了个叫淮乐的好朋友。
可李云芳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哪个生活幸福美满的人不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
唯独她的儿子,一年比一年消瘦,性子越来越沉默,笑容越来越少,坐在河边发呆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都是因为她,若不是为了报宋老夫人的救命之恩,她怎么都不会同意把青儿……
唉!
李云芳愁肠百结,眼角泪光闪烁,只得趁卓青下去做饭的功夫悄悄抹掉。
“姨!”
她披了件衣裳准备起身,门外忽然探进一颗脑袋。
李云芳转过脸,硬挤出一丝笑,
“方淳也起这么早?”
“嗯、嗯!”
听出对方是在夸自己,方淳用力点点头,从门框后跳出来,轻快地走到李云芳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轻摇,邀功似地补充,
“衣服也是自己穿的!”
李云芳抬眼扫过他用腰带胡乱扎好的衣裳和皱巴巴的裤子,以及脚下两双颜色各异的鞋,装出欣慰的样子夸奖道,
“方淳真厉害,会自己穿衣服了!”
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和自己儿子相比,方淳无疑更加可怜。
方淳家和卓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由于卓家村占地较广,人却不多,村子里多是独门独院,像他们两家比邻而居的情况很少见。因为是祖辈传下来的房子,两家人处得也很和睦,就一直没想过要搬走。
李云芳也舍不得搬。
方家老两口善良和气不说,他们的儿子方淳更是争气,十五岁上就考中秀才,虽然因为方父不愿他入仕的关系没再继续考试,但他的名气在卓家村乃至附近的村落已经传遍了。刚一行过冠礼,村长就亲自上门请方淳去村里的学堂当夫子。方淳学识好,人又耐心温和,任教不过半年,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就连卓青那样内向的孩子,也时不时拿着纸笔去方淳家习字。
李云芳是存了一点私心的,可又有哪个为人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学识有出息?
可一场突来的变故在方淳二十四岁那年发生了。
方淳疯了。
一夜之间,疯得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了。
书当然不能继续教了,方父方母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方家也不剩什么亲戚,他们家原本不错的日子一落千丈,这十多年来,都是靠村里人,尤其是李云芳家的接济,才饥一餐饱一餐地挨过来。
方淳还好,毕竟年轻,方父方母熬了十几年,再也熬不下去了,两人病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半年前相继撒手人寰,丧事是由村长出面,大家凑钱办的。而被留下来没有劳动力的方淳,则成了个大难题。
大家的日子都不富裕,没人愿意养个闲人。
方淳像颗皮球被人踢来踢去,最后还是李云芳于心不忍,将他接到自己家里。
家里多张嘴,省吃俭用还是能维持下去的。可李云芳突然病了,丈夫又随车队去边境做事回不来,无奈之下,她只得给儿子捎了信去。
粗略算算,卓青已经回来了□□天,她的病也差不多好了,尽管舍不得,吃过早饭,李云芳还是开口了。
“青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卓青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迟疑道,
“我……我也不知道。”
李云芳的眼睛又湿了,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别人对他好一分,他恨不得挖心掏肺地还十分。
从昨日收到宋府快马送来的消息,卓青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的病差不多好了,宋二少爷又病了。
卓青两边都舍不得,夹在中间为难得很。
真是个傻孩子啊……那宋二少爷模样是好,却不算良人,青儿跟了他这些年,两人早就圆/房了,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李云芳原本就是宋府的丫环,也算见过些世面,自然知道受宠的妾室过得像什么样子。
可宋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