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辰被宁远放在噬魂魔阵主阵中心。
在他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铁笼。
铁笼里面横七竖八捆缚着数百人修,奄奄一息,像足了待宰的牲畜。
宁远的身形出现在铁笼旁,里面的人修全都露出恐惧绝望的目光,像围栏里的猪牛看到屠户。宁远抬起手,散出数道发着紫光的灵符,那些灵符分别飞向每一个人修,贴在他们的额前。
不,不要。
莫辰轻轻摇着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不周山上的惨剧重现。
“阿辰不要难过。这些人修之于你,和那些被用来炼器的妖兽之于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满天多少神佛,他们的手何曾干净过,还不是修成正果与天地同存,高高在上评判良知,尊享世人祭拜。你只不过是一介小小狐妖,如今性命危矣,又何苦为了那所谓的良知天道而庸人自扰?”
莫辰眼中灼热,还是不肯睁开眼。宁远太善于洞察人心,竟然一下就能猜中他心中所想,并且总是能从最切中要害的角度循循善诱。就比如现在,他明知道他是错的,可还是愿意和他一起堕落。他明知道他骗了他,可还是会听他的话。
被魔气灌注重塑妖丹,便是从此堕入魔道,再与仙道无缘。还记得有人曾在他耳畔低语,他说,小狐狸,你的仙缘极好,以后不可妄造杀孽,平白浪费了好机缘。可是这个人,现在又要亲手引他入魔。到头来莫辰突然发现,无论成仙成魔,他都不过是跟随这个人的脚步而已,自己竟毫不在乎。
有时候莫辰会想,是不是自己几辈子欠了宁远,为什么无论他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他都没法恨他。无论他去哪里,自己都会相伴在旁。他就好像是他的一部分,无法背弃,也无法逃离。
满室怨灵,数百修士瞬间化为枯骨,强大的魂灵之力注入噬魂魔阵,阵中心聚集起黑sè_mó气,然而和不周山顶那个魔阵不同,这次的魔阵正中,在魔气缭绕的中心有一块空缺,正是莫辰所在的位置。那源源不断的强大魔力开始灌注到莫辰残破的身体里,为他重塑肌骨。
莫辰身上的伤口在魔阵的强大法力之下迅速愈合,新的骨肉长出,甚至连丹田都开始修复。然而,当那蕴含着强大力量的魔气要帮他重铸妖丹时,莫辰身体却猛地一震,身上突然爆发出耀目的白色灵光,噬魂魔阵中心的魔气竟然全都被瞬间驱散开。
在一旁操纵法阵的宁远愣了愣,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手上变换了几个法印,强行运力,重新聚集起魔气向莫辰强行灌注。在旁边协助宁远作法的莫问虚微微眯起了眼睛,直盯着莫辰身上那一闪即逝的灵光。
“门主,您可还还记得,小狐狸的妖元在魔域谷时染上了一半魔性,却有另一半,始终保持仙灵之气?”
“自然记得,他这么多年修为没有进益,就是因为妖元属性不纯,不得仙道,也没法修炼魔功异种沸腾。”
“门主为了给他去除妖元中的仙灵之气,也不知道想过多少办法,可是都收效甚微。方才在噬魂魔阵中,我看到他身体里有个东西,似是那仙灵之气的来源。若这次能借助噬魂魔阵的力量将那东西取出,恐怕就能完全让小狐狸成为魔兽了。”
宁远似乎被莫问虚的话打动,第二次调集魔气灌入莫辰体内,果然又看到那股强劲的灵光,于是连连变换法诀,手上结印,倾注他全部的魔婴修士之力,以魔气强冲,向莫辰身体内更进一步挖掘。
莫辰感到身体中有两种力量撕扯,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几乎要被撕成两半,直到宁远猛地强运功法,使周围魔气瞬间浓郁了十几倍,争先恐后透过七窍钻入体内,他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在地上痛苦挣扎翻滚。
宁远被莫辰的惨叫惊得手一抖,正想收力,却听莫问虚在旁急道:“门主不可!现在莫辰的妖元几乎要被仙魔两股力道搅碎,若是此时收手,仙灵之气未除,魔气又无法强行灌注,不能将他彻底转变为魔兽,他会死的!”
不管莫问虚这一提醒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宁远心知他所言非虚。莫辰本就受了极重的伤,用噬魂魔阵给他强行续命,若是不成功,他必死无疑。
这个结果宁远是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因此他一咬牙,哪怕拼着莫辰会为此受到碎骨断筋之苦,也要将他妖元中的仙灵之气除去,一旦他妖元完全被魔化,日后修为也一定会像自己这般一日千里,到了那时,这世间便再也没什么能伤害他。于是他手一挥,打了一道隔音光壁,将莫辰的惨叫声隔绝开,以免自己心软下不去手,同时更是以先前几倍的功力催动噬魂魔阵中的魔气,将隐藏在莫辰体内的那股灵力牵引出来。
莫辰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在地上打滚,却无论如何逃不出魔阵的范围,小腹疼得像被人用钝斧一下一下劈砍,他尖叫,哭喊,口中吐血,眼泪鼻涕流出来,最后变成鲜血,从七窍往外涌。他这辈子从未这么疼过,石砖的地面将他不停抓挠在地上的指甲磨断。
最后他再也叫不出声,哭不出血,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宁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然而无论莫辰的形状如何凄惨,宁远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他只能看到包裹于阵外的滚滚魔气,还有那浓郁黑暗中的一点白色亮光。亮光的范围一点点变大,他片刻不敢放松,最后终于看到那亮光显现出本体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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