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三七年的秋天,我在横滨的一所医科学校读书,读到二年级就被应招入伍了。当时说的是战地救护,那知到了以后,竟然是最凶残最惨无人道的活人试验。他们把无辜的百姓抓来,给他们注射活体的鼠疫、霍乱和千奇百怪的疾病疫苗,观察病菌在他们身上造成伤害的状况;还有活体冻伤、忍耐力的实验等,将他们活着刨腹挖心,割臂断脚……,无所不用其极。我至此对我的同胞的残忍实在厌恶。我彻夜失眠,干事挑不起精神;我吃不下饭,见了寿司里面的生鱼片和沙拉里面的生鱼子就想吐。我不想活了,想饿死自己。但他们不允许。北野君,这个我学校里尊敬的教授也像一个杀猪的刽子手似的亲自动手,还负责看管我们。
“孩子,你能体会当我知道要处死我,心里那份解脱吗?我罪大恶极,不死不足以告慰那些死在我屠刀下的灵魂。你的妈妈本来可以逃脱的。老乡们已给留下了一条生路。但她要跟我共生死。我说服不了她,只好依了她。
“孩子,我给你起的名字叫藤,就是我名字后面的字。你的生日是1944、8、16。父佐藤绝笔。“
读了以上的文字,刘藤和奋进已是泣不成声。
奋进和老爸回到裕山屯时,天已经黑了。他们父子走在乡间的雪道上,默无声息。
“爸,请你原谅。我不知道是这样。”
“不用道歉。爸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富裕的家世。但这已是万幸了。如果没有红梅的父亲,没有刘家,我也不可能活下来。中国人好心肠,他们不计较我父亲的双手沾满了他们的鲜血,以德报怨,无私的将我养大,否则,也就不会有你了。
“那年回日本寻亲,老田是我们的带队。因为我不会说日本话,侨办还给配了一个翻译。我按照父亲说的横滨,找到了佐藤家族。他家世代行医。我一眼就看出了和他们的关系。我是学医的,明白血缘之间的联带。老田建议我跟他们做亲子鉴定。但被我拒绝了。他们不认我不就是怕被我分去一杯羹吗?你们不要我,中国要我。
“刘家不但是我的衣食父母也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在这里是不如你们过得好。但我有两双手,和中国人在一起,将来会有好日子的。难道我们不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吗!”
刘藤说到这里老泪纵横,他哆嗦着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存折。存折已经很旧了。
“拿去吧。这是中国人给我的钱。本来我是裕山的赤脚医生,退休后已给了我宅基地、责任田,还有卫生所的退休金。后来县卫生院又把我找去,给了我这个。这是中国一个中级职称的医生的退休金。县侨办每年给他们拨款,让他们给的。说我的父亲佐藤虽然有血债,但能知道自己犯了错,而且给中国人留下了日本人杀害中国人的证据,是有功之人。”
“这份工资是对佐藤先生后人的交待。其实我们家里这十几年来一直很好,我就没拿出来。现在刘壮妈得了病。那时我想拿出来。但有新农合,手术也没花多少钱。现在,我知道你没了活干,又自己想开一个饭店。我想你有这个能力,又经受了磨练,会干好的。里面有几十万,够你开个店了。”
刘奋进将存折接到手里,已泣不成声。
走到屯子了,奋进对老爹说:“爸,我想去滨北开一个英家菜馆,干一个连锁,就是尹姨她外孙女的那个饭店,行吗?”
刘藤:“好啊,你去做吧!你做什么我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