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莞尔又道:“太子殿下,如今与陛下协理政事,怎会分身来此处观荷?”李治见媚娘对自己分外客气,不免心慌,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断掉的金雀钗,对她道:“武姐姐何必对治儿如此生分,自我与晋阳妹妹和你结缘以来,咱们是何等情意,在此亭下棋,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况且,若非武姐姐我又怎会落这个太子名分?如今你竟以礼相待,难道是要断了这份情意,远了治儿吗?”
武媚娘想说什么,刚张了张嘴,李治又道:“武姐姐可曾记得当日你赠我的这枚雀钗?我时时携带袖中,大事小事,若有疑虑,必将取此雀钗一观,想若是你,该会如何应对。”
媚娘见断了一半的雀钗,已被李治磨得光滑,想是日夜不离身之故。想李治这话不假,感慨万千,忽觉在这偌大的太极宫之中,并非自己一人。她努力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能忍住,刚刚止住的眼泪不由得又落了下来。李治见状,更是心疼,不禁上前几步。
没来由,一时温暖,武媚娘竟伏在李治肩头,哭了起来,二人虽情感宣泄,但都碍于身份,须臾分开。李治又道:“武姐姐,你若有任何委屈之处,一定要说与治儿,除了做不了父皇的主,其余诸事,李治必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真是为思念亲人之故,我明日便上书父皇,求其将你母亲,姐姐接入宫中,与你团聚,可好?”
媚娘摇头,未及回答,目光越过李治肩头,却见太子妃王氏寻李治而来。媚娘心中一慌,刚才于礼不合之事,怕是被她看见了。
忙又退后三步迎上太子妃,拜了一拜:“武媚娘见过太子妃。”王氏看看媚娘,又看看李治,嫣然一笑。武媚娘目送李治携王氏而去,李治的手里仍紧握那枚金雀钗。
长孙府内忽然传来一声痛哭,须臾哭声震天。身着白衣孝服的长孙府仆人神色凄楚,在府门两边挂上白色的灯笼和挽联。长孙府府门前一片冷清肃杀。
政务堂,李世民面前跪有长孙无忌、长孙冲以及长孙府内一切有品级的亲随家眷。李世民接到长乐公主病逝的噩耗,虽早在意料之中,却仍旧悲从中来,转身,只见他双鬓染霜,面色幽凄:“长孙无忌,长孙冲父子二人近日不必上朝,料理家事,一定要厚葬长乐。”
众人谢恩,离去。李世民叫王德备笔墨纸砚,欲起诏书,却手抖不已。
掷笔叹道:“王德,宣媚娘草拟长乐公主诏书。”
日落时分,斜阳如血,甘露殿寝宫。李世民斜倚榻上,闭目忧思,媚娘踞坐案前,提笔拟诏书,春盈在一旁侍立磨墨,书毕,媚娘将写好的诏书请李世民一观:“陛下,发丧的诏书拟好了,请过目。”
李世民却摆手:“不用看了,看了也只会徒增伤心,只要让长孙大人厚葬公主,各项礼仪皆不可废,明日交由尚书省即可,切记叮嘱礼部一切不可从简。”
春盈将武媚娘刚写的诏书收好。媚娘从奏折出取出一封信,思虑再三:“顺阳王李泰从封地来信,陛下的意思是……”
听闻李泰二字,春盈身躯一滞。李世民微微皱眉,但并未睁眼,不置可否:“这个不孝子,终于记起长安还有个父皇了。”媚娘抬眼看春盈,进言道:“陛下自此二子意图谋逆以来便痛心疾首,常因兄弟不和之事而忧烦于心,但无论如何,此两位王爷也是陛下与长孙皇后亲出,父子之情,岂可因二人一时受小人挑拨,而一笔勾销。去岁,废太子承乾,已于封邑病殁。顺阳王若有悔过之心,与陛下重续父子之情,有何不可?陛下难道真的不想看他说了些什么?是否真心悔过吗?”
李世民忽闻此,坐起:“媚娘,你今日话说得太多了。”春盈、媚娘忙俯身跪地。
媚娘抬眼目视李世民:“陛下……”李世民又靠回榻上,闭目道:“媚娘,你念给朕听吧。”
媚娘遂拆开信函念:“父皇……天地玄黄,四季更迭。自儿臣到封邑之后,唯有尽心尽力做事,期以为父皇解忧。虽心中挂念父皇、众兄弟,却因戴罪之身不敢相扰。今冬惊闻废太子下世,叹君臣之礼未竟,哀父子之情难续,泰触动心弦,深有悔意……”
李世民垂泪。
落日余晖,太阳没入地平线。
各处殿房,逐渐隐没于黑暗中,灯火渐起。
昔日辉煌的文学馆,如今已经萧索萧然,长满荒草。春盈与阎立本矗立其中。
坨坨在不远处保护二人,从未出宫的他对园中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春盈伏在父亲肩头哭泣:“都怪我,都怪我。”阎立本搂住女儿:“怪他自己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春盈啊,差不多就回宫去吧,白日里,你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一指坨坨:“还带上他。未免有些轻举妄动了。为父叮嘱过你多少次,密道非在关键时候不要用。”
春盈点点头:“女儿知道了,会小心的。”阎立本慈爱的看着她:“你在陛下跟前伺候得也有日子,年纪也着实不小了。找个机会向陛下请辞出宫嫁人,咱们也好父女团聚,尽享天伦。”
春盈抽泣着答道:“父亲,女儿原本欲助泰哥哥一臂之力,完成其宏图大志。如今斯人已远在天边,唯有空留牵挂。但宫中的侍书女官武媚娘于女儿有救命之恩,然她在宫中却前途未明,****走在风口浪尖,女儿已发誓效忠于她,不能让她在宫中孤掌难鸣。”
阎立本叹气,感怀:“春盈啊,你从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