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微微一笑,示意让道,只见徐慧端坐其上,装扮一新,双颊绯红。眉间若颦,眼如秋水一潭,似有泪光闪烁。媚娘撩起纱帐,见徐慧鼻尖微汗,神情专注,并未注意到周遭之事,两步撵擦身而过。如意掀开纱帐小声道:“徐姐姐,徐姐姐……”徐慧正要回头答话却被张公公的嘘声制止了。如意只好放下纱来。抬徐慧的步撵一路向甘露宫,而如意的则往掖庭宫而去。房里的秀女们都没有睡。有偷听墙根窃笑的,有气得摔东西剪衣服的,有黯然垂泪的,有对镜顾影自怜的,有求神拜佛的……连续两人被召见了,对掖庭宫而言,这并非一个平静的夜晚。
如意下撵,步入掖庭宫。小端子和春盈迎上来,春盈赶紧扶住媚娘,“武姐姐,怎么陛下又叫徐姐姐去了,他怎么会想起来……”屋里的人纷纷扒在窗子上偷看:讥笑声传出……
“半夜被送回来这可是头一遭啊。”
“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活该,连圣上都伺候不好的女人,进什么宫啊。”
如意等三人路过萧蔷的屋子。萧蔷推开窗门,露出半个雪白的膀子:“哼,傻,别以为圣上召了你,就一路荣华了。看看,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回来住这三不管、四不顾的掖庭宫,难为韦娘娘还紧张了一阵。”如意不理她,一笑置之。
小端子却不依不饶:“武姐姐跟你可不能比,你倒是聪明,巴结娘娘见了陛下,结果呢?差点被陛下揍一顿,逐出宫去,打量大伙都不知道呢?”
萧蔷气得声音都颤了,“你……欺人太甚!”春盈苦着个一张脸,赶紧冲小端子摇摇头。媚娘对今晚的事,心中自有思量,“小端子,别跟萧姑娘计较,她还是个小孩子,就这个脾性。”萧蔷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如意将门窗关好,眼含笑意对二人道:“放心,没事,陛下念我伤重未愈,叫我回来休息,徐姐姐侍寝也是我跟陛下提的。”小端子不解的:“啊呀,我说武姐姐啊,你怎么这么傻啊。““姐姐这下刚要好了,又给徐姐姐抢去了风头……”春盈也一脸惋惜。
“春盈,小端子,徐慧求杨妃,留晨脂,冒了那么大风险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岂能知恩不报?夜深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
徐慧仪态万芳,移着碎步进入李世民寝宫,她表情谨慎小心。内心却是翻江倒海。烛火光晕之中,一个磁性雄浑的声音道:“你就是媚娘说的那个徐慧?”
徐慧抬头:媚娘?
夜深,如意送走二人。见李世民给自己拭泪的手帕还攥在手里,不由回想起和帝王相见的种种场景,在湖中与他采荷,谈天说地,他揽自己入怀抚琴。
如意望着这方绢帕,心绪复杂,不由蘸墨提笔帕上: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秦岭终南山麓,道家的发祥地,雾气昭昭,林深树密,高冠瀑布,急流飞溅,直下深潭;南五台,青翠峭拔,苍松翠柏,太乙池畔,一条小径曲径通幽。太史局将仕郎直李淳风着淄衣墨靴拾阶而上,一约莫十一二岁的道童梳朝天髻,袭粗布衣衫,双手作揖,自上而下迎来。小径尽头,便是李淳风要寻访的师傅——道士袁天罡隐居的草庐。
道童引道李淳风:“上师昨日嘱托吩咐,说是有贵客要到,让我早起便去太乙池上善泉取水烹茶,却不想是师叔自长安而来。” 李淳风抚须笑道:“师傅隐居在此清幽之地也有三年,平日里闲云野鹤惯了,却少不得偶尔要被我这俗世之人叨扰。”
二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绕至草庐之后,只见草庐是三面环山,一面临崖,一清矍白袍道人袁天罡背手而立,仙姿飘飘,待二人踏径而至,道人转过身来,面目看上去竟比李淳风还年轻几分。
“淳风今日有事前来,请随我先品茶一壶,但说无妨。”袁天罡声音清朗,中气失足,不像个已有些年纪的人。李淳风恭敬作揖道:“师傅料事如神,淳风佩服。”
袁李二人见小童已将炉中的炭火燃起,几旁茶具归置井然。二人几旁蒲团盘腿坐下。茶童先捧上造型古朴的茶器,有烧茶时用的风炉、扇、炭,有盛水的水方、熟盂,有存茶叶的茶则、茶和,有将茶粉碎的碾,自然还有饮茶的瓢与碗。袁天罡将茶饼从茶则中取出,用竹器叉住,放在炭火上微微烘烤灸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