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撞柱自尽,整个大殿之上顿时古墓般死寂,大殿书房的西北角,一尊镀银的漏壶沙漏机械似地发出沙沙的声响,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有说话,也不敢咳嗽一声,刘子淡淡瞥了眼躺于地上的明清,事不关己似地,问道:“明相,你身为两朝宰辅,先不说你教女无方后宫失德一事,就单说你徇私贪浊,破坏公法这些滔滔罪证,你让朕作何处置?”
他说这话时完全一副平静淡然的口吻,清冷如玉的五官半笼在没有灯罩的烛光中。明钰从女儿身上调开视线,然后怔怔地看着他,恍恍惚惚的神情,好似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刘子毓又道:“明钰,朕呢也非庸暗之主,所谓公法国度,不偏不倚,纵然朕身为天子,即便有心偏袒于你,可是这国家法令却是不能丝毫更改。朕现在也不先定你的罪,只先夺去你的内阁头衔,然后将你的事交由三法司共审,你可有不服?”
明钰双膝一软,“咚”地一声跪了下来:“臣今日沦落此境,已是案板鱼肉,臣无话可说,一切听凭皇上处置。”官袍还是那身官袍,可倒映在乌黑的水磨金砖地上,却似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硬朗的生气。刘子毓冷笑:“这话说得,好像是朕冤枉了你似的。”
“臣不敢。”
刘子毓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和他多说什么,只唤了声“来人”,接着,几名御前护卫单膝跪倒在御前:“臣谨侯圣明。”
刘子毓略抬了抬手:“你们现在就给朕摘下明钰的官帽官牌,脱下他的那身官服,然后将犯人速速押往刑部,等候三司审讯。”说着,手中的明黄绢诏往地上一扔,几名禁军听令上前,不一会儿,明钰便被带走了。
官帽摘尽,铁镣枷锁,苍老龙钟的背影映在耀动不停的烛火中,书房大殿之上,黑沉沉跪了一地官员,“万岁圣明”之声不绝于耳,回荡在大殿久久不散。太后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含着泪,表情呆滞地目送着兄长的离开,枯瘦的手指轻轻伸出去,像是要挽留什么,然而,直伸了好一会儿,最终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皇帝。”太后顺着椅子重又落座,头低低垂着,声音黯哑而疲惫:“这该下狱的都下狱了,那么现在……你预备着如何处置哀家呢?”
“你是太后,你说朕能怎么处置你?”刘子毓弯了弯唇角,冷然一笑,太后大吃一惊,急忙抬头向他望去,这时,刘子毓已经从御案前站了起来,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其实,这话您老人家应该去问问先帝,问问朕的列祖列宗,你问问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你效仿吕后,联合外戚专权干政,极尽权术机变、残忍阴毒之能事,谋害朕的龙裔,他们的皇孙,这么多条的罪状,你问问他们该如何处置?嗯?”说完,他看也不看太后一眼,向几名臣子说了声“此事就议到这儿,都散了吧”,然后竖了竖衮袍衣领,面部森冷地离开了书房大殿。
大殿的门外,秋风袅袅,黄叶纷纷,阴冷萧瑟的天空如同整个人生,四时更迭,风云变幻,朝穿锦绣袍,夕作阶下囚,只是,谁又预料得到呢?
柔止淡淡瞥了太后一眼,右手轻轻向自己的小腹抚了抚,然后唇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抬起下巴,头也不回地,也转身离开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内,太后气得两眼一片昏黑,脑袋轰地一下,好几次想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奈何绵软无力的双足怎么也支不起来。
“阿兮,阿兮…”太后面颊惨白,起伏不停的胸口仿佛被千军万路碾踏而过,阿兮急忙唤了声“娘娘”就要去搀扶她,然而,刚将她从椅子扶了起来,却听“咚”的一声,她的身子骤然一个踉跄,猛地载倒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阿兮惊恐喊叫的声音飘荡在空空阔阔的大殿书房内,隔着那将要燃尽的白烛轻烟,隔着那檐下摇摇欲坠的铁马风声,仿佛是一只天际的胡雁凄楚地叫着,哀哀的两三声,说不尽的落寞和苍凉。
明氏垮了!
曾经高门显贵、富贵之极的百年旺族彻底垮了!随着太后倒下的这一刻,随着明钰被带走的那一刹那,数十年的独掌大权,数十年的叱咤风云,数十年的宦海江湖,转眼成了指间的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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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越发深了。位于宫中掖庭西侧的某个宫殿群,有一处常年失修而显得破落的宫室院落,那儿有一处小小的宅子,朽木烂石,杂草丛生,是现任皇帝生母、曾经发了疯的兰妃所住的地方,叫做“勤织院”。
穿过一座四墙相抱的小小宫苑,再踏上两层铺满青苔的残瓦台阶,直直走过去,便是一间简陋破败的小小院落。濛濛秋雨中,勤织院的衰草被风一扫而过,柔止撑着把湘妃竹伞,刚一踏进小院的苑门,迎面便看见光线灰暗的正屋里,两个女人正坐在一辆纺车前纺着纱。纺车的车轮徐徐转动,发出细细的沙沙声,柔止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收了手中的伞,径直朝里面走了过去。
“贱婢,见了哀家应该行礼下跪!”
一道冰冷而苍老的声音命令似乎地响了起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尊贵煊赫的太后娘娘。太后坐在一张矮凳上,头上钗环除尽,除了一支木头簪子,她的发髻再也没有别的修饰之物。柔止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拣起屋里的另一张木凳慢慢坐了下来。太后继续纺着手中的纱,也不抬头看她,只淡淡道:“贱婢,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