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传来太后的急切呼唤,可是九郎的脑海似乎已然空白,只记得双澄纵身跃出窗子的影姿,以及那四散飞裂的碎片。
他没了手杖,只能扶着楼栏跌跌撞撞往下急追,步伐深浅不一,眼前的世界晃动错乱。因右足本就无法正常着地,他在匆忙下到一半的时候竟不觉踏错,饶是即刻抓住楼栏,还是一下子跪跌下去。
刺骨的疼痛自腿部贯穿全身,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他恍惚不安。
“九哥!”守在楼梯下的冯勉惊叫着冲了过来,潘太后听得动静亦急忙下楼。九郎的掌心亦在跌倒时划出血口,但他还是一手攥着楼栏,咬牙撑起身子。
可是右腿钻心刺痛,竟是再也没法行动半分。
楼上的内侍奉命赶来,双手托着杖子送至他面前。冯勉才想扶他站起,九郎忍着剧痛看着那精工制成的乌木杖,忽地抓起来便重重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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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一阵紧似一阵,自金明池别苑逃出的双澄还在不断奔逃。
背上剧痛难忍,濡湿衣衫的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但她都无暇停下审看一番。当时甚至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才从金明池苑囿突围而出,跃下宝津楼的那一刻,隐约听到了九郎的叫喊。
那喊声满是急切与悲伤,伴着她闯出金明池,直至现在似乎还在耳畔。
她自然明白若是让九郎抉择,他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与她在一起,甚至真的愿意放弃郡王之位去做平民。
可她怎能够听凭他真的走上那条没有尽头的路?
太后的话语中分明强调就算九郎自己愿意不做郡王,官家也不可能答应。除非是按照处置犯了重罪的皇子那样,褫夺了他的王爵之位,再将他流放至蛮荒之地。
倘若是九郎自己犯错而被放逐,双澄甘愿陪着他直至海角天涯。但而今却是要因她而起,她若是还留在那里,九郎与太后之间势必鱼死网破,全无回旋余地。
本想着四处躲藏天天隐瞒也不是办法,可原来就算自己卑微到放弃一切名分只想与九郎相伴下去,在太后看来也是不自量力的奢求。
夜幕苍茫,汴梁城内也许还是灯火辉煌,欢歌笑语。
皇城内外绮丽风雅,昼夜繁华。可是那一切,都不属于她。
她的世界太小,小到只容得下自己和九郎,美好却又虚幻,就像太清宫内的记忆片段。那些被她与他珍藏的回忆,浮浮沉沉,不过是一道夏日的阳光,一池潋滟的湖水,一串铃铃作响的银环,皆是被风吹了就散的柳絮。
茫然四顾,人已在汴梁城南,却不知应该去往何方。
裹挟着原野气息的风扑面吹来,云层间零零落落地洒下了雨点。在她还未寻找到藏身之处时,那雨势忽地变大,继而暗沉的天空中骤然亮起了霹雳,隆隆雷声响遍天地,震得人心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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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春的第一声响雷亦惊动了整座汴梁城。
金明池的水心殿内,潘太后在宫娥的服侍下刚刚躺下不久,就为雷声所震,陡然惊坐而起。
“娘娘。”两名司帐宫娥诚惶诚恐地跪在床前,太后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迅疾道:“去,叫钱桦过来。”
其中一名宫娥匆匆而去,太后倚着床栏闭目静待,虽然已饮过宁神汤药,但先前的混乱场面还是不住浮现于脑海间。
那么多年养尊处优,她已习惯于发号施令,从未想到九郎竟会如此激烈地违抗她的旨意。但尽管如此,当听到九郎在楼梯跌伤,潘太后还是心痛如绞。
可越是这样,她对于那个冲出窗子落荒而逃的少女就越是憎恶。
又一道闪电划破苍穹,潘太后心神一惊。可在这一刹那,眼前却隐约又闪现了另一张脸。
也是秀眉微扬,杏目含露,肌肤嫩得好似三月柳芽。
只不过那少女始终面含微笑,好似天底下没有什么可以使她难过。也正是如此,在潘太后后来得知她毅然撞柱自尽的消息时,也震惊得一时无言。
她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此时房门外传来钱桦的叩问声。在宫娥的服侍下,潘太后整装起来,重新端坐于窗前坐榻。房门一开,钱桦低首进来,宫娥随即被太后屏退。
“娘娘深夜唤奴婢前来,不知有何急事?”钱桦跪在地上低声道。
“那个燕双澄,现在逃到了哪里?”潘太后微微闭着眼睛,神色显得很是疲惫。
钱桦一怔,为难道:“之前太后忙着派人救治九殿下,奴婢提醒太后,太后也没有即刻派人去追燕双澄。金明池又在城外,她逃出去之后可就不知去向了。”
“九哥当时那般惨状,老身要是还当着他的面派人追捕燕双澄,岂不是要将他生生逼死?”潘太后恨恨道,“他虽对我不孝,我却还不忍眼睁睁看他为了那个女子痛不欲生,故此才有意放走燕双澄,好叫他不再激烈反抗。”
钱桦连忙道:“还是太后深思熟虑,那么太后如今唤奴婢前来……”
潘太后慢慢起身走到窗前,听着那淅沥不止的雨声,略沉思一阵,道:“不知为何,我今日见了她之后,总是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方才忽然想到了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钱桦一怔,旋即道:“不知娘娘想到的是谁?”
潘太后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紧锁双眉道:“即刻传我密令,命捧日左厢骑兵都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