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二,桓温在京口城安北将军府召集北府七品以上将领议事,对前日军演表示满意,对诸将厚加赏赐,以笼络人心——
龙骧将军田洛进言:“桓大司马,连日大雪,天寒地冻,已不再适合练兵,而且年关已近,士卒思乡,末将恳请大司马准许我等各率本部归两淮诸坞,待开春再集结候命,恳请大司马恩准。”
桓温紫石眸微眯,沉思半晌,这样的天气的确不再适合练兵,准许他们回乡过年既是一种恩赐,而且因为田洛诸部都在徐州、豫州一带,正是明年北伐的前线,点头道:“好,汝等近日便各回本坞,明年春正月二十八,各率本部士卒集于淮阴,不得有误。”
田洛、蔡广诸将皆大喜,应喏声如雷。
桓温初五日离京口返姑孰,桓熙、陈操之、桓石秀、谢琰等人送走两淮诸将、清点军资入库,就已经是腊月十四了,陈操之、谢琰诸人向桓熙请示回乡过年,桓熙见父亲把田洛诸将都放归淮北了,所以也就允了陈操之等人的所请,但严命陈操之等人必须在明年正月十六赶至京口——
腊月十五,陈操之一行南归,谢琰和范宁回建康,谢琰请陈操之代向从妹谢道韫问好,陈操之说了明年道韫将会来建康,然后与谢琰、范宁珍重而别。
京口至钱唐一千两百余里,要赶回去过年时间紧迫,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黄小统等人轻骑简从,先赶至晋陵顾氏庄园,然后乘顾氏大船横渡太湖,二十三日在太湖南岸登陆,这里已是吴兴郡地界。与陆路绕湖而行相比节省了五、六日时间,沈赤黔在此拜别陈操之,相约明年正月初九在乌程汇合同赴京口——
今年三吴大雪,行路颇苦,陈操之、冉盛、黄小统一行二十余人扬鞭策马、冲风冒雪而行,二十八日傍晚抵达钱唐县城。就在冯梦熊府上歇了一夜,次日一早渡江——
立在北岸等候渡船时,黄小统突发奇想道:“小郎君,我把戾天、扶摇放飞,命它们往南,若能飞到九曜山,陆、谢两位夫人看到了。就知道小郎君回来了。”
陈操之笑道:“好,试试。”
黄小统从鞍后黑布罩着的木笼中放出戾天、扶摇二雕,摘掉眼罩,遥指南方,这两只神异非凡的白雕即振翅而上。疾升数百丈,然后往南飞逝——
经过大半年的调教,这两只白雕已经颇解人意,只要指明方向。二雕可直飞三十里,然后呈扇状搜寻黑衣黑甲的军士、伏兵。若追踪到目标,戾天盘旋其上,扶摇就急速飞回示警,若无发现。则双雕一齐飞回——
……
腊月二十九,明日就是大过年了,陈家坞上上下下忙忙碌碌,两座坞堡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自陈操之娶妻后,左右夫人带来了数十婢仆,陈家坞热闹了许多,陈氏族人这两日都在等候陈操之归来,十日前板栗他们带回陈操之的信,说是若不能回来,过年前三日会派人来报知一声,所以陆葳蕤、谢道韫等人都生怕那几日会有人来,而过了腊月二十七,又开始翘首企盼——
这日早间,润儿正在丑叔母陆葳蕤书房里与陆葳蕤一起临摹蔡邕的书贴,润儿说得没错,凡丑叔送给两位丑叔母的礼物果然都陪嫁带回来了,而且还远不止那些,丑叔母陆氏这边的汉魏碑贴、传世画作极多,丑叔母谢氏的藏书最丰,还有王羲之、郗鉴、王导这些东晋名流帖、各种乐谱,以及润儿很喜爱的郯溪戴逵的画稿,宗之、润儿每日在两位丑叔母的书房里盘桓,耳濡目染,学业大进——
润儿正在临书《鲁诗.邶风》之“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侧头一看,葳蕤丑叔母执笔不动,眼望窗外白雪出神,想必是因这“北风雨雪”诗更加思念丑叔了——
润儿正要开口安慰,忽听得天上两声清唳,身子一颤,剪水双眸顿时睁得老大,也不及说话,搁下笔就跑到院中,仰头寻看,果真看到两只雪白大鹰从九曜山顶掠过,然后转折往北。
戾天、扶摇二雕随黄小统在陈家坞住过一段时间,每日飞明圣湖诸山很熟悉了,今故地重飞,鹰亦愉悦,故低飞鸣叫——
润儿大喜,叫道:“丑叔母、丑叔母,娘亲、娘亲,丑叔回来了,派戾天、扶摇先来报信呢,咱们赶紧去接丑叔。”
陆葳蕤、谢道韫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两声鹰唳,又听润儿这么说,都激动起来,各命婢仆准备车马,一刻钟后,四辆牛车驶出坞堡,老当益壮的荆奴领着十余名私兵扈从,碾冰踏雪往枫林渡口而去,远远的看到那两只白雕在高天上盘旋,那下面应该就是陈操之一行——
迎出十来里,果见一队人马奔腾而来,来得好快,转眼冲到近前,齐刷刷下马,为首的正是戴胡帽、披羊裘大氅的陈操之,喜道:“哈哈,你们还真看到双雕报讯了!”
润儿先下车,笑眯眯道:“丑叔,润儿一听到双雕鸣唳,就知道丑叔快到了。”
再过两天,润儿就是十三岁了,亭亭玉立少女,披着半臂紫貂裘,目若点漆,肌肤粉嫩胜雪,向陈操之施了一礼,赶紧去搀陆葳蕤下车,扭头道:“丑叔,葳蕤丑叔母快生小宝宝了。”
陆葳蕤已有四个月身孕,但穿着冬装尚不显臃肿,眸光如水,含羞望着陈操之,待要见礼,陈操之已是快步上前执着她的手,觉得葳蕤的手温暖而他的手冰冷,又赶紧松手,双手交互摩擦数十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