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时,外层厚重的锦帘已被拉开,夜明珠的光芒被灿烂朝霞盖过去,照拂在轻如薄云的纱帐上面,白悠兮自打入了魔宫之后便对日光尤其敏感,她昨夜睡得离奇,起早时身边的兰陵已经不在,婴宁伺候她洗漱梳妆,还顺带提了一句:“神尊凌晨之时便回了柴房,奴婢见尊上您睡得熟,也没有多打扰。-- ”
白悠兮手里头把玩着一支羊脂白玉芙蓉钗,对着铜镜插入发中。
“万恶渊下头还缺守林的吗?”
婴宁不明白白悠兮怎么思虑到了万恶渊。
“回尊上,前阵子万恶渊下头的煞气重了些,八位守林的魔侍中了煞毒,死了五位,新来的魔族也不肯下渊守林,就一直空缺着。”
镜中女子扶了扶耳侧发髻,气若宁兰,倾颜如玉。
“你去传话给兰陵,魔宫里头的魔侍已人满为患,恰好万恶渊缺个守林的,便由他填补上吧。”
婴宁犹豫:“这……尊上,神尊他现在没有灵力,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万恶渊林子里头关押的都是犯了罪责的魔物,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凭我之力救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若平安无恙,那我魔宫里头是断断容不下他的。”
婴宁只好应道:“尊上英明。”
知世殿集了不少长老议事,湮华君侍在白悠兮身侧,看她这区区几年来,由少不知事变得善伐善心计,手段决绝真如当年的妖烬一模一样。
这次议事,她竟给魔宫上下来了一回大换血。
年迈的长老皆皆被她辞退回乡,由她委任的新起之秀是平辈里头的佼佼者,却都是她从昔日不受待见的低等魔物里头筛选出来的,在魔界隐忍不发的这一头头汗血宝马,对白悠兮是感恩戴德,誓死忠心。
湮华君表面顺应白悠兮的意思,私下里头却恨得牙痒痒。
那些长老大部分都受他贿赂得了不少便宜,如今却一夕之间被白悠兮全部换掉,且此事还从未对他提起过。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将白悠兮培养成一个听话的傀儡木偶,却未想到她如此乖戾,竟被她反咬一口。
行云软榻之上,白悠兮侧身卧着,一脚搭在云头之上,踝上金玲衬得肤如白雪,眉眼间淡定从容且平添几分傲气,见者都要对她移不开眼睛。
四扫魔界,白悠兮每日都会巡查一番。魔界新老车马出入六界的记载都由她过目,四围边境也由她遣了不少兵马驻守,结界经她手加了厚厚几层,顺她者赏赐颇丰,逆她者尸横万恶渊下,如此一来,魔界甚是昌荣。
今日她心情不错,便上了玉龙雪山山头。
山头由她重建,半年前命人在此修建村落狐洞,植了大片梨花树。今朝前来梨花已大开,纯白一片,落英缤纷。
她将尸骨残骸都埋葬起来,将墓碑立在洞穴之中,引来天泉水,滋润山头。
“爹娘,长老们,伙伴们,叔婶们。悠兮终于有能力保护你们了,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再也不会有人来破坏玉狐村了。”
她一身黑裙倚在梨树之下,拿捏着银铃放在耳边摇晃,仿佛仍是幼时天真的孩童。
白色梨花瓣一片片落在她的黑裙之上,如羽翼般轻柔,有如亲人的吻。
夜间气温降了下来,白悠兮辗转醒来,敏锐感觉到山头的结界有了晃动。飞身前去查看,竟是无虚老头。
她放了无虚进来,却未曾现身,只听得那老头碎碎念:“如今玥儿的天下坐的稳当,竹儿虽是废了两条腿,到底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魔物当道,天下这般不太平,可我老了。”
他饮下一口酒,辣得爽快。
“我老了啊飞扬兄!我什么都不想管了,仙君前阵子又来劝我回去,当神仙是好,长生不老,可……可老头子我对不住你啊!”
他在梨花林里头疯癫大吼,扰乱了寂静的夜,白色的清晖照上他长长的须发,白悠兮看到他皱纹里头泛光的泪水。
“千百年前你家的倾城姑娘我没保住,现如今你家那悠兮丫头……”他突然坐在地上大哭,白悠兮也听得心里一揪。
“我就不该帮她上那劳什子神界,哪个神不是冷心冷情!老头子我对不住你夫妻俩,这么多日子我在六界找寻她的尸骨,我找不到啊!”
他捶地大哭:“都怪老头子我不中用啊,明知是那妖妇害了你们,但她是玥儿的妻子啊!”
水瑶……
白悠兮眼眶湿湿。
她在林子里望着无虚道长,望了许久,他年纪如此之大,是她的长辈,更是她亲人。
待到那无虚道长睡着,她心软了软,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替他盖上,便回了魔宫。
她浮在空中,仿佛烈火烧遍山头的那日,她在空中看到飞雪娘亲抱着爹爹的尸首喊她快走,不要报仇。
“爹,娘。你们选择以德报怨是为善,可我如今,是个魔头啊。”
她回魔宫时已是半夜三更,魔宫沉寂如沉睡饕餮,宫灯四处照耀,浮檀殿外婴宁掌灯守着,见白悠兮回来,很是欣喜。
“尊上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还穿得这么单薄,出去时奴婢给您披上的斗篷呢?”
“无妨,遇到故人便多留了一会儿。本尊有法力护体,不怕冷热。”
婴宁引她进屋,道:“沐浴的水遣人换了好几次了,尊上沐浴完早些歇息吧。”
她解下裙带,任温润的水覆没身体。
“我不在的时候,魔宫可有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