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晌午饭许久了,灶堂里的火只剩几个火炭,照人往里面塞了一把松毛又用木筒吹了吹,松毛便燃起来了,她又往里面塞了几根柴苗,移了张凳子叫楚延坐。
楚延忙坐下,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将湿鞋袜脱掉放在灶壁旁烘着,脚也伸到灶口旁边,不一会儿,鞋袜裤脚就冒起了腾腾热气。
照人瞧了眼他白晳的脚丫子,倒没觉得不自在,又拿了一张凳子坐在一边烧火,想起家里还有地瓜,便去拿了几个地瓜丢到灶堂里去,笑道:“这地瓜放在檐下风了一阵子,烧熟了可甜得很。”一想起那滋味来她就觉得嘴里直冒口水。
楚延温柔地望着她的娇俏的模样,只觉一阵幸福感油然而生,伙房里原本在洗茶苞的春烟不知几昨就悄悄地端了水盆出去了。
“照儿,过几日我得去县城里头考试!”他突然道。
照人笑道:“准备得咋样?这几日里瞧你常往两位夫子家跑,应该是没啥问题吧?”
楚延刚毅的脸廓微微敛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心里头实在没啥底,老觉得一颗心悬着落不下来,慌得很。我也不敢跟我爹娘说,怕他们担心。”
复而他又认真道:“照儿,要是我考不中秀才……”话到一半,掩在唇齿间。
“啥?”照人抬头瞧瞧他,见他的黑眸里有自个的影子,她心一慌忙低下头,故作去掏灶堂里的火灰,“你后头说啥?我没听清楚哩!”
楚延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口,他以前从没想过自个会通过第一考,所以心理对考上秀才没有抱以期望。如今考过了第一关,他心里头不免就期望起来,但跟着的,如果没有考中的话,那种失望也难以承受得起。
他突然鼓起勇气道:“照儿,你喜欢我这样的人做你相公吗?”
照人冷不防被他这话一吓,头差点撞到灶壁上去,这人咋突然问起这事,而且问得也太直接了吧?她还真不知道该咋回答。要说是呢,其实也不是。要说不是吧,她心上又闪过一丝犹豫。
犹豫?她突然一窒,楚家三番两次的向她家说亲事。她都毫不犹豫的回绝,几时起,她的心上已经开始接受这种想法了?她总觉得自个年龄还小,而且心里头根本就没有要成亲的思想准备,前世的阴影仍然停留在她的脑海深处。她潜意识里就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楚延一直目转睛的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幻,一会惊吓一会吃惊一会皱眉,似乎这个问题让她很不解很为难,很为难吗?还是她心上根本从来没有过自个?从期待到失望,到害怕听到她拒绝的言辞,他收回黯然的眼神。注视着灶膛里舔出来的火舌子出神。
照人注意到他的沉默,他往时总一副天踏下来也岿然不改本性的样子,总是笑嘻嘻地。让旁人以为他根本就是个反应迟顿的人。这会见他难得的静默,她突然很不习惯,想了想后回答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哩!”确实没想过。
不是“喜欢”,也不是“不喜欢”,楚延心下松了一口气。刚刚觉得紧揪的心口也舒张开,这样总比直接被她拒绝好。他安慰自个。又想起那日里丘山叔对他爹说的话:以后的事谁晓得?要是你家娃儿高中以后做上了官老爷,难保不会纳妾抬姨娘,要是你闺女你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么?
照人摸摸他烘在灶壁上的鞋袜,觉得干得快差不多了,又将它们翻过另一边烘,只听头顶的声音道:“照儿,不管以后我做了官老爷还是做个平民百姓,我都不会纳妾抬姨娘我,我发誓我楚延一辈子只娶沈照人这一个妻子。”
一辈子只娶你一个,一辈子只爱你一个……这话多耳熟多相似啊,无端地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前世里那个人曾经也在她耳边温柔地呢喃过这句话,可是最后呢?他说他是家中独子,传宗接待是他的责任,她不能怀孕生子所以要与她离婚。他根本就是有二心,所以才找这样一个借口来结束这段关系吧?如果他真心一生只爱她一个只娶她一个,前世里医术那么发达,他为何不是安慰她开解她,与她齐心齐力去看医生,而是根本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变了,所以态度变了,所以结果变了。
她突然觉得一股深沉的悲哀漫延到四肢百骸,男人,有几个是可信的?枉然赔进去一生。她眼里的泪泛滥整脸,悲不可抑地啜泣起来。
楚延顿时慌了起来,忙问:“咋啦?咋突然就哭起来了?可是我说了啥让你不开心的话?”一边自责,一边用衣袖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脸。
照人只是未闻,完全沉浸在自个的悲伤里。等外头章氏进门时,见到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她忙跑过来将闺搂进怀里擦眼泪,转头问旁边的楚延:“咋了这是?”
楚延手足无措:“我也不晓得咋回事,她突然就哭起来了!”
章氏便又转头安慰起怀中的闺女来:“莫哭了啊,有啥大不了的事儿跟娘说说,娘帮你!”
哄了许久,楚延的鞋袜裤脚干了,灶膛里的地瓜熟了,泛着阵阵馨甜的香味,她才止住了哭声,眼睛红肿,仍是赖在章氏怀里抽抽嗒嗒的,仿佛那是根救命稻草般不能舍弃。
章氏见她好些了,忙向着门口“呸呸”两声:“可是今儿是清明节,所以想让咱闺女哭一回?你们这些没家没室不知好歹的东西,逢年过节没人烧纸给你们,随便找上人就欺负起来了?”
照人醒过来神,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