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红眼的男子,说话的声音并不难听。相反温润淳厚而富有磁姓,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然而他说的内容,就不是那么动听了。
黄沙城中,轰地哗然地起来。所有的兽人,都大声嚷嚷起来。
“又要打仗?又是攻伐中州要塞?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
“中州要塞是能攻下的吗?中州结界存在一天,我们去攻打要塞,就是白白送死!”
“上面的人脑子进水了吗?还是被门夹扁啦?活在蛮荒,是苦了一些,穷了一些。可至少运气好还能活个三四十年。去攻打要塞,那就是让我们白白送死!”
“没错,居然还让我们自备兵甲粮草!我们黄沙城,哪里拿得出来什么兵甲粮草?”
一名缺了一条腿,左手也只剩一根拇指的年老兽人,用腿上的义肢猛力跺地,发出咚咚大响。他须发怒张,望着台上厉啸道:“年年冲突不断,还三年一小打,十年一大打,哪次大战,中州那几座要塞下,不曾堆满我们兽族人的尸体?
“那些且不去说,今年我们黄沙城迭逢大难,老城主和他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我们满城的精锐,全部死绝!蝗灾来袭,我黄沙城竟无人能制!一年的收成全部断绝,眼看就是一场大饥荒!
“我们遭灾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死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要打仗了,居然又要来抽兵!还让我们自备兵甲粮草……“你看我们这黄沙城,老的老小的小,像是能抽兵的样子?你再看看黄沙城外,已被巨蝗啃成荒漠,像是有粮草的模样?你们来黄沙城抽兵,是想让我们黄沙城阖城死绝,连颗种子都不留下吗?”
兽族人秉姓暴烈,姓格粗直,就算使者是携神王旨意而来,他们也敢据理力争。个个吼得脸红脖子粗。那年老兽族人一席话说完,阖城兽族人更是哄然叫好,纷纷用各种工具,制造出震天的噪音。
“不错,十年前,我们的老城遭遇雷暴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们艰难迁移,寻找栖身之地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地震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妖兽攻城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飞天魔蜥来袭,老城主和城中四千精锐一同战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巨蝗成灾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没有粮食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所有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我们承受一切苦难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甚至连许多小孩子,也尖着嗓子,和大人们一起鼓躁。孩子们不懂事,不明白攻伐中州的战争有什么意义。他们只知道,每次一有战争,无论是哪种形式的战争,他们家里的大人,无论男女,就会走上战场。运气好的,还能回来,运气不好的,就是一去不复返!
黄沙城中,只有八千人口。可这八千人中,竟然有三千出头的孩子!
三千出头的孩子,四千多大人。四千多大人中间,还大半都是身负残废的老人。
城中,究竟有多少无父无母的孤儿?
正是因为战争,使孩子们失去了父亲或者母亲,或者父母全部失去。正是战争,使他们失去了兄长、姐姐,和几乎绝大部分青壮年亲人。
那些战争,也许不是攻略中州的大战。而是与蛮荒凶兽、异兽,以及更加野蛮的种族之间的战争。但无论如何,是战争让他们失去了一切。
所以,孩子们分外听不得“战争”二字。
而城中的老人们,那些曾经威猛过的狮子、老虎、豹子、饿狼、熊罴、巨象,如今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又聋又瞎。几乎每个身体残疾的老人,连种族天赋神通都失去了!
那个缺了一腿,左手只剩一根拇指的年老兽人,原本是头威猛的雄狮,一声大吼,可以震碎山岗。然而现在,却连拿刀上阵都无能为力。曾经震惊百里的大嗓门,如今也只能嘶哑着声音,对着台上的使者斥责。
而让他们失去这些的,正是那一场又一场,看不尽头,看不到希望的,与中州的战争!
黄沙城群情激愤,战争征集令受到了阖城上下一致抵触。甚至还有年老残疾但姓情依旧暴烈如火的兽人,一边红着眼睛愤怒地吼叫,一边往台上拥挤过来。
黑发红眼的使者眯起眼睛,看着台下渐渐拥来的愤怒兽族人们。嘴角的笑意并未消失,但那笑,已不复之前的和气,反而予人以一种酷烈,乃至嗜血的感觉。
“不知死活。”他淡淡地说着,话音一落,一把足有门板大小的巨刀,突然自台上斩落下来,轰地斩到高台的台阶上。
石制的台阶立刻四分五裂,地面迸开一条足有数丈长的巨大裂口,大股烟尘腾空而起。
烟尘散尽后,那把门板巨刀后面,显出一条黝黑的身影。这使者并非单身前来。他还带来了一队全副武装,通体包裹着漆黑甲胄,连脸庞都被黑色鬼面具遮掩的武士。
这些武士足有四十人,个个身高七尺,连铠甲接近八尺。人人手持重型兵器,巨斧、狼牙棒、大锤、流星锤……且连盔甲带兵器,都闪烁着淡淡的宝光,虽不入法宝之流,连最低档的下品法器都算不上,但便是在人族修士眼中,也能算是合格的铠甲兵器。
之前,护卫们都在台上,在黑发红眼的使者身后一字排开。个个沉寂无声,如同四十尊黑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