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倒是眼生的很,不知是谁家的公子?”那女子早被让到次席相陪,当然先要问过主位之人。阿呆虽然出自小富之家,可这等消遣场所却只闻其名从未来过。他家教如此,待人接物均循古理,于是将自己出身如实相告,少年人该有的青涩也露了出来。席上众人颇有些暗笑他实惠过了头,更有些是失望之极,原来刚才这番笼络的,不过是个木匠之子。胖子这班朋友分作两伙,要不是十三郎交友不藏心机,原本也座不到一处,换过生辰八字,胖子在众人之中排行老三。忠勇伯只是个不用早朝的虚衔,他范家对外,也是只作生意不参合党派之争。因此,有些事由他出面更为便给。这些人与他称兄道弟,多半为此,只有那十三郎是个例外,当真与他倾心接纳,卖力撮合。
此时,那周东昌眼神掠过张远山,一伙人将胖子引逗开,另一伙举杯轮番相劝,是巧立名目煽风点火,一时间将阿呆与邀月跟前酒杯添了又添,成心让他出些纰漏。
那邀月可是一颗玲珑剔透心,三杯入口立刻察觉,拍手道:“小女子一个人可应付不来,好在我玲香阁姐妹众多,今日定要让你们见识见识厉害。”
言毕,只听铃声脆响,一众佳丽款款而入,屋内三世主们欢呼雀跃,狼性立显,都忙着与佳丽们大肆调侃一番,倒将阿呆暂时丢在一旁。到了此时,阿呆方才与胖子正经说上几此时酒意到了五分,身边是娇小的惠娥,看情形当是旧识。那邀月此时该走却未走,也在阿呆身边坐了,倒是让胖子大感意外,满含深意道:“兄弟,你看。想与女子好好说话也不难吧?”阿呆此时毕竟涉世不深,一时有些扭捏。那邀月递过一只汗巾,又夹过一段羊排给他,口中体贴道:“少公子初来,莫要拘束,先就些饮食,莫伤了胃”。阿呆闷头吃了,样子颇为窘迫,没留心对面几双狼眼,怨毒的看着自己。
此时一女屈指轻弹琵琶,一女操琴而歌,曲调婉转悠扬,嗓音轻柔凄楚,端的是如泣如诉:“世人道,生逢乱世出豪杰,勿相忘,颠沛流离是奴家。红尘中,歌舞升平君子笑,卿怎知浓情几许?盼君尤怜春光好,莫嫌岁月催白头……..”。一众才子大摇其头,手掐节拍,一派陶醉其中附庸风雅。一曲方罢,阿呆若有所思,缓缓将杯中酒喝干。胖子将惠娥夹过的一块肥鸭一口吞入口中,大声咀嚼吧嗒滋味,不解风情道:“我说邀月,今日欢欢喜喜,就别拿这些不咸不淡的坏了兴致,你看我兄弟头回来,不如点些欢快的调调。”邀月苦笑,正没奈何处,却见阿呆行到歌者近前,轻声叮嘱几句,方才回身入席。不久,那琴声又起,阿呆推开杯盏,以筷击盘唱道:“笑红尘,唯有岁月参不透,笑君子,留情何来分四季。人世间,分分合合寻常事,卿自知、爱恨情仇!盼君不如不识君,他也白头卿也白头……..”。阿呆自幼看惯了放排伐木,歌声里自有一股喊山者的狂放。“哇!”十三郎带头叫好,胖子更是狂拍双手,可惜嘴里一块嫩牛堵住了,没法喝彩。
一只素手将阿呆面前酒杯斟满,又将自己跟前的也斟了,一双如鸿大眼里,若有星火,只想把阿呆看得通透。对面几束目光不善,一闪即逝,几人心照不宣,暗中发力,又是一轮狂敬豪饮,倒有一半让邀月挡了。这一切,阿呆浑然不知,与胖子两个没心没肺的当真喝得七七八八。那邀月似从未有过的高兴,就连胖子也被逼放歌一首。
好家伙、那意境、那情调,直逗得众女满面羞红,众才子喷酒而走。满席正不亦乐乎,却见那应门之人慌慌张张奔了进来,在邀月耳畔低语几声,邀月脸上怒容一闪,起身说了句场面话,就此出了门。
阿呆正好内急,隔了片刻也就跟了出来。行至楼下,却听一阵喧哗,只见里间房门大开,又听酒杯碗碟打碎的声音,跟着那应门满嘴是血扑跌在阿呆脚边。紧接着,一声娇叱好像正是邀月。只听一人阴阳怪气说道:“你们这里太也败兴,个个推三阻四装模作样,真当自己是大姑娘了?来来来!让俺稀罕稀罕,哈哈!………”。阿呆寻声而至,屋内情形更是不堪:当先一人正是那单于新派的使节朗高,旁边是他那八名粗豪的随从。此时,朗高正捉住一女双手,不顾花容失色作势欲亲。邀月一节衣袖被人扯去,露出小半截臂膀,此时正跌坐在地。
阿呆此刻酒劲正酣,身形微动,那八个随从还未看清来人,这位爷早就夺门而入。一伸手将邀月扶起,不忘踢出一只圆凳。那圆凳撞入朗高腿弯,让他身不由己就跪了下去。被捉住那女子一声惊呼,侧头紧闭双眼,这番场景仿佛孝顺儿子不舍母亲,一时间房内气氛诡异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