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有人问过状元郎是否娶妻。
新科状元答道,家有拙荆,成婚已二十余载,锦瑟和谐,举案齐眉。
……
无人知晓,在阮思义参加传胪大会之时,有一妇人对着晴空默默流泪,嘴里不住喃喃:“爹,我赌赢了,十四年,我花了十四年……”
……
状元只是风光一时,之后还是要归于沉寂的。阮思义被封授为翰林院修撰,先熬三年,三年期满再做其他。
……
这三年很平静,阮思义每日来往于家中与翰林院之间。
这期间,阮思义有与自己的岳父吏部乔尚书碰过面,两人却是置若罔闻,仿佛没有这层关系。
这期间,乔氏辗转在娘家与夫家之间为难,最终她暗中拖人给娘家送了一封信,信中只说了一句话,恕女儿不孝!
……
三年过后,阮思义被外派为苏州知府。
即将离开京城前一日晚上。
黑暗里,阮思义望着身边连着几日辗转反侧的乔氏,道:“又要再度离开了,你不回趟娘家吗?”
“我……”
阮思义伸手拍拍她,轻声道:“明早去一趟,不用顾念我。”
“相公……”
……
次日天未亮,乔氏坐车疾行尚书府,乔尚书及其夫人抱着女儿痛哭一场。
乔夫人嘴里不住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十几载都不归家一趟……”骂完又心疼呼道:“……我的女儿受苦了……”
哭罢,三人坐下说话。随着乔氏的讲诉,乔夫人不住的抹泪,乔尚书不住叹息,直至最后,乔尚书道:“终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能有出息,你日后也不会受苦。”
……
直到近午的时候,乔氏才匆忙坐车离去。没有反转回家,而是直奔京郊码头。
码头那处,有一艘官船正在等候。
乔氏上船后,船起锚航行。
阮思义和乔氏站在船尾处,均遥遥望着那气势磅礴的城池。
乔氏抹着眼泪,“我实在是不孝……”
阮思义将她揽入怀中,叹息道:“等咱们再次回来,就去拜访岳父岳母。”
“相公……”
阮思义安抚的拍拍她,没有说话。
“其实……”乔氏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从未告诉过你……”
阮思义深深的望着她,道:“我知晓。”
“你知晓?”乔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阮思义点点头。
其实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也许当时只是当局者迷,可之后慢慢却是想明白了。只是总不能忘记她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忘不了他感觉自己濒临将死时她憔悴的脸,忘不了他出去走走她以为他失踪了拉着他又哭又笑的脸,忘不了她最困难时一碗汤还要把好吃的捞给他自己只喝汤,忘不了她辛苦卖包子攒了几个月给他买了一本书……
所以,即使有欺骗又能如何呢,什么样的欺骗能做到如斯?如果这么多的均是欺骗,那么他被欺骗的甘之如饴!
“……其实那时候我是很恨你的,恨不得看你倒霉,我才能畅快些……我当时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狠狠的报复你,让你失去一切,让你喜欢上我,然后我再抛弃你而去,让你痛苦……可最后却是后悔了……”
从那一日她悄悄尾随他第一次当街摆摊,看他窘迫,看他沮丧,看他勉力支撑……她便后悔了!
她才发现他终究是她命里的劫,他窘迫,她心疼,他沮丧,她泪流满面……她已经爱他爱到骨子里,舍不得,丢不下,割不去,忘不掉……
其实乔家是愿意接济自己女儿并女婿的,哪怕是乔尚书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从未对女儿好过的女婿,毕竟吃苦受累是自己女儿。是乔氏一力阻止不让,告诉父母如果他就是块儿烂泥,那就让他烂到泥泞里。给她三年时间,如果他是块儿烂泥,她就和离回家……
其实她对所有人都说了谎,她是为了报复而去的,却在伊始就一败涂地……
她明明有银子,却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他们明明可以有好的生活,她却故意逼他窘迫……
乔夫人塞给乔氏的银票,乔氏犹豫过无数次想拿出来,最终还是压在了箱底,直至至今再未去触摸过。
这些年乔氏看着阮思义一点点的改变、蜕变,享受着夫妻恩爱同时,她愧疚难当……一直未说出口,因为怕……
怕说出来,这美好的一切都成了梦!
乔氏一字一句的说着,把这些年缠绕自己已久的梦魇都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心路历程。
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不知何时,阮思义也是泪湿衣襟。
他将乔氏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一直以来,都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却总是觉得这句话太浅薄。现在,我郑重的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如若能重来,我定不会那样。”
乔氏又哭又笑,道:“没关系。”
一句没关系,道尽了乔氏心里的所有酸甜苦辣,包括当日的怨恨,包括之后的释然,包括之后的认命。如若今时今日必须是之前的种种所换,她心甘情愿。
终究在成婚初始,他有错,她何尝不是也有错。之后两人渐行渐远,她错误更甚……
她终究凭着自己的努力换来了一个真正的相公,在这十几年里,乔氏明白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明悟过的东西,那就是以真心换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