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牢里,散发出狰狞的寒意。走廊里传来开门的声音,赫连昌一身紫色衣袍银色发冠,向两边迎立的狱卒点了点头,缓缓地走了进来。
赫连定背靠着墙壁,右膝曲起,双手随意地搭在膝上。他戎马倥偬,很久没有这么闲适了。听到声响,他没有动也没有转头,他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
赫连昌在他对面的椅中坐下,施施然地说道:“当日,我前往平凉劝降,五弟拒绝。如今,五弟战败被擒,五弟心中可有悔意?”
“悔意?”赫连定冷哼了一声,“我赫连定对自己所做之事,从不后悔。”
赫连昌见他对自己冷冷淡淡,想到拓跋焘下的令,转头见门外并没有人守着,一向傲然的他,对赫连定半赞半讽道:“其实……五弟据守平凉,奋力收复平凉,复兴大夏,三哥也是十分钦佩。只可惜,五弟因为宠爱那个女子,终究功亏一篑。没想到堂堂夏王,最终被女子算计,可惜可叹。”
赫连定直视他,他的目光深湛而微凉,“三哥,你以为你没有被那个女子算计吗?哦,我差点忘了,你心里只有墨宫主。可是,他心里从来没有你的位置,你却立誓为他报仇,在对刘义隆的宋军作战,功勋卓著,封为秦王。可笑三哥你竟不知墨川是死在我手里的。”
此话一出,赫连昌惊得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瞪着他,半晌方硬声道:“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赫连定扬起下巴,微微冷哂:“墨川协助拓跋焘,攻占统万,使我大夏国失去大半河山,他难道不该死吗?他的倾城之貌倾国之姿把三哥迷惑住了,只是墨川心里只有一人,就是那个女子。她容颜绝色尚在其次,七窍玲珑心,算无遗策。她一介女子,我幽禁她于平凉,没想到她胸有韬略,更胜男子,就算在绝境,她也在算计图谋。她真的如一副毒药,让人沾上了,便噬入骨血之中。”
提及绮云,赫连定一抹自嘲的笑意挂在薄唇的嘴角,看上去格外的悲凉,幽幽说道:“灼华,灼灼其华,她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比谁都要温暖,但对她所恨之人,却又比谁都要薄凉。我常听她说一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王图霸业又怎样?一将功成又如何?最快乐的时候,是我和她在一起那几个月的日子……”
赫连昌默然良久,问道:“皇上和左昭仪娘娘问,临刑之前,五弟还有什么可交代的?”
“左昭仪,她被封为拓跋焘的昭仪。交代?”赫连定喃喃问道,他想了一下,从怀中摸索着,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赫连昌,“如果她再问起,三哥将这张纸条,给她吧。”
赫连昌接过,收入怀中,“三哥一定为五弟做到。”说罢,他起身,与赫连定擦身而过。
出了地牢,在日光之下,赫连昌掏出那张雪白的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对你,我恨之入骨,爱之蚀心。剔骨尚可生,剖心则不能活。所以,你赢了。”
“剔骨……剖心”等字眼猛然间撞入他的眼,刺进他的心,狠狠一痛。
“五弟,人道你冷血无情,不想却是个情痴。成乃智取,败乃情劫,是天要亡我赫连氏啊!”赫连昌对天叹息,双掌揉碎了纸,顷刻化为粉末,随风四散……
吐谷浑可汗慕容慕璝将赫连定送于拓跋焘,慕璝由此被封为西秦王,占有金城、陇西等郡,和魏国关系友好密切。
赫连定送到平城后,英雄末路,在河西称雄二十五年之久的大夏国终归灭亡。
秦王赫连昌身在魏国,意图复兴夏国,后背叛北魏,向西逃走,被河西边哨将领所擒后被斩杀。他的妻子始平公主从此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自大夏国覆亡后,北方再无强敌,北魏在拓跋焘的率领下,加速统一北方的进程,也如柱础般奠定了其后代孝文帝的汉化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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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碧蓝,日色如金。奔腾的黄河之水如天上来,宽阔的河流在壶口狭窄的通道被汇成激流,水花四溅,吼声滔天。水光折射,七色虹架于壶口两岸,凌空一座美丽的弧桥。
拓跋焘携着绮云的手,并肩而立俯瞰黄河,日光照耀,映出一对风华绝代的剪影。天气渐冷,风高浪急,拓跋焘特地命人给绮云披了一件带风帽的斗篷。
拓跋焘爱怜地看着她,绮云一身白衣素裙,斗篷也是纯白的,风帽下露出的脸庞肤色玉曜,眉色淡远。
绮云俯看一去不复奔腾而下的大河,对拓跋焘道:“佛狸,你知道么?就是在这里,墨川与我相遇。后来,他派人把我截至朝影宫,和他学艺两载多,亦师亦友。从此,纠葛不清,接下去才有那么多的事发生。”
想起匆匆十年来的经历,竟有恍如隔世之感,细数平安快乐的日子竟没有几日。于她有恩的或与她结仇的,皆大半离她而去。只有此刻身畔站着的人,经过几番离合,终成她的良人。
拓跋焘点头叹道:“也是在这里,几十年前,我的皇祖父擒获了赫连勃勃父亲一族,将他们族人五千余人推入黄河,生还的仅有几人。他们却在乱世之中挣扎崛起,但心怀仇恨,残暴无方,最终天怒人怨,逃不过覆亡的命运。”
绮云微微转头,深深凝视着拓跋焘,行动转侧间风帽徐徐滑落,垂于她的肩上,露出她如雪银丝,纯净素白如同玉人。
拓跋焘回视她,接道:“我的皇祖父和父皇,还有无数人,也是因为那场杀戮而受累或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