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姝娘有些颤抖地把手探了过去,在那人的口鼻处略停了停。
气息全无!
罗姝娘鼻头一酸,眼眶一热,两行珠泪就顺流而下。
她哭倒不是她对这第二任相公有多少感情。
要知道当初她嫁给姬誉这件事,本就是被人算计,二人并不算心甘情愿。
尤其是姬誉,喝醉了酒后常口吐醉言,道是罗姝娘自己不守妇道,不贞不贤,不甘心替她的前夫守孝,却硬是来**了他,伙同王婆子作局,弄了个仙人跳,那王婆子图财,她图人,强嫁到他姬家,害得他丢了财不说,还娶进来个晦气星。
想他姬家,在前朝也是名门之后,若不是连遭变故,落魄了,罗姝娘这种不守妇道的悍妒女人,就是再费心机也不可能嫁给他堂堂嫡支的公子。
才成亲那会儿,姬誉大约是对她有几分新鲜,还有点好脸色,等到她生下大妮儿,姬誉就黑了脸,只觉得跟他那俩早抱上大胖儿子的堂哥比起来,自己面上无甚光彩,便瞧着娘两个都十分不顺眼起来,每日冷言冷语,阴阳怪气。
大妮儿长到三岁了,这当亲爹的几乎都没正眼瞧过女儿。
而喝醉后那些污言秽语,更是听了直想让人洗耳朵。
更不用说,除了这小破院子是姬家的祖产给娘俩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外,姬誉是一分银钱也没有给过罗姝娘,有时还要偷摸着罗姝娘藏起的大钱出去,吃喝鬼混,而他虽号称自己是旧家子弟,也识得几个字,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中,那酸文假醋的毛病倒是学了不少。
这样的男人,罗姝娘能跟他有个啥感情?
就在方才罗姝娘来的路上,那般大风大雨地在水中跋涉,心里又何尝没有生过就随他去吧的念头,只是背上还背着个大妮儿,再如何没了亲爹的孩子都要受人欺负,就算是看在大妮儿的份上,也得顶风冒雨地出去寻他一寻。
与其说罗姝娘是在哭这第二任老公,倒不如说在哭自己的命运。
先头第一任的相公死了,是因为他本就是个病秧子,平白地给自己添了个寡妇的名头,而这姬誉若是也死了,自己可不就又得了个克死两任老公的晦气名头,又得走三嫁的老路?
若是在市井人家,二嫁三嫁的虽然有时会被人说道,但毕竟常见,大家说着说着也就不稀罕了。
可若是……
想到从前娘俩个经受过的那些鄙视和白眼,罗姝娘的心里自然涌起阵阵的悲伤。
“娘,爹睡着了么?”
站在高处的小女娃见娘呆呆地站在爹跟前,而爹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平时里睡着了的模样,便迈开小短腿走下来,拉住了罗姝娘的手。
罗姝娘趁着黑暗在脸上抹了一把,事已至此,哭也是无用。
“诶,你爹……是睡着了。娘把他背回去,你走着回去,可行?”
虽是力持镇定,声线里还是微微颤抖,不过小女娃年纪太小,倒是一点也没听出来,乖乖地在一边点头道,“嗯,我自己走。”
罗姝娘把头笠戴在小女娃的头上。
蓑衣也让小女娃先拿着,因地上的人已经完全不能动弹,把他背上也费了不少工夫,然后半蹲着,让小女娃把蓑衣给姬誉披在背上。
就算罗姝娘是个有把子力气的女汉子,背着一个大男人和背着个小女娃的感觉也是相处甚远,没走几步就额角见汗。
只觉得背上的人死沉死沉的,而心里更是沉甸甸地落不到底儿,好几回步子都凌乱得差点摔跤。
幸好此时已经放晴,街面上的水都消退了去,不似来时的一片汪洋,不然就算罗姝娘力气大,也难保要多栽几个跟头。
小女娃一直跟在身侧,小手紧紧地牵着罗姝娘的衣角,路上绊了好几次,想是知道娘现下正背着人腾不出手,就算是摔了也赶紧自己爬起来,一点也不用罗姝娘操心,倒是给正没着没落的罗姝娘不少信心。
娘俩个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罗姝娘把姬誉放到了炕上。
又平心静气地伸手去探他呼吸,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娘,爹生病了么?”
罗姝娘喉头一哽,对上睁着大眼睛,面上天真无邪的女儿,心中更是沉重。
“嗯,你爹病了,你莫吵着他,来,把衣裳换了。”
死者已矣,既然命里注定自己要当三嫁的寡妇,那也只得如此了。
罗姝娘寻了干净衣裳给女儿换了,这一场折腾,就算是没淋着雨,全身也是湿了,莫要冻出病来才好。
小女娃披着一头散发,乱蓬蓬的发丝直拖到腰际,因很少见自家爹这老实睡觉的模样,遂大着胆子在炕边走来走去。
“爹今天不臭!”
小女娃也学着罗姝娘的模样,探出小手放在姬誉鼻子跟前,扇了扇风,回头冲着罗姝娘调皮地一笑。
爹从前回来,都是醉醺醺的,臭臭的,眼睛红红的,还会骂人,今天又不臭又不骂人了,真好。
这丫头!
敢情以为方才自己是在闻味呢?
罗姝娘原本要叫住小女娃,不让她往跟前凑,可转念一想,虽姬誉不待见她,好歹也是大妮儿的生身之父,这最后的一夜,就让这爷俩儿多呆着一时片刻吧。
罗姝娘自己也换了衣裳,因怕闺女着凉,又煮了姜汤。
平时罗姝娘煮姜汤是舍不得放糖的,可此时罗姝娘还记得前生事,正是姬誉没了没多久,京城那边就来了认亲的人,把自己娘俩接走了。
这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