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军事历史>江山别夜>93|1.11|

数日之间,长安城中一片混乱。皇帝突然下令彻查所有胡巫,而这些胡巫在长安讨生计,所做的营生原本便不合于大靖律法,淫祠邪祭,在所多有。聂少君奉旨查办,才知道民间鬼神祠祭竟已糜烂到这样的地步,亏他还是个懂明堂阴阳的,竟然被陋巷里的胡巫洒了一脸的狗血。

“有邪气!”那胡巫将银盆一扔便手舞足蹈起来,满身的铃铛嘈嘈作响,口中汉语不甚流利,语气却十分坚定,“你是凶神,你要亡了你的国家!”

一旁有郎卫上前横挡:“放肆,此是当朝丞相大人!”

“哼,聂丞相,兴明堂的聂丞相!”胡巫拍手大叫,“聂丞相,兴明堂,娶寡妇,靖庙亡!”

聂少君伸袖一抹脸上的狗血,气得声音都在打战:“便是你们这些神神鬼鬼乌七八糟的胡人,搞得天下民心散乱!”

那胡巫的语调怪异地顿挫:“神神鬼鬼乌七八糟的,明明是你们这些儒生!你们,你们都是凶神!”

“不可理喻!”聂少君大怒,一甩袖子,便对身后的羽林卫道,“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弹劾长安城中淫祠乱象的奏疏雪片儿一般飞进承明殿里来。顾渊越看越怒,怪道这几年天灾不断,就是这些胡巫作祟!三辅郡国得知京城纠察民间巫祠,也开始自行整顿地方上的巫风,奏疏堆成了一摞摞的小山,墨浓字大,好像是对天下礼崩乐坏的一种发泄。

顾渊不愿让薄暖知道这些肮脏乱事,将奏疏全在承明殿中处理了,好几日没有回宣室。终于回来时,却听见内里一片幽幽的哭声。

他心头一凛,快步掀帘而入,偌大的寝殿里跪了十数个宫婢宦侍,全都在哀哀地哭。上首还有几位太医丞,以及他从郡国延来的诸位名医国手,都是摇头捋须,满面愁容,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皇帝突然而入,未及通报,众人俱是一惊,赶紧收了泪水,跪拜下来,“陛下长生无极!”

顾渊冷声:“起来!”

长生无极?他现在最不信的就是长生无极。

他走入最内里的寝阁之中,薄暖正守候在顾民极的小床边,面容憔悴,看见他来,只略略侧了侧头,便又转过头去。

“怎的了?”他低声问,仿佛害怕声音稍高一些便会惊破了什么一样。他走过去,看见儿子的小脸挤得通红,双眼水盈盈地大睁着,间或发出脆弱的咳嗽。

那咳嗽却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震响在寥廓的宫闱之中。薄暖削瘦的身子颤了一颤,凑上前去轻轻抚摩着孩子的胸口,一遍遍给他理顺了气:“乖,民极,乖……”话音哽涩,像是已经哭过很久,泪水都干涸在了喉咙里了。“你父皇来了。”

顾渊在床沿坐下,一旁有宫女端着银盆走过,被他叫住:“那是什么?”

薄暖强道:“不过是一盆水罢了……”

“给朕看看。”

宫婢战战兢兢地跪下,将银盆高举过顶,呈奉圣目。顾渊看了一眼,仿佛不能置信,又看了一眼。

水中浸着一方雪白的毛巾,此刻竟已半作血红。

薄暖抓着他的袖子,咬着唇,没有说话。

“这是……这是他咳出的血?”顾渊的声音在颤抖。

薄暖仍没有说话。

顾渊的声音愈沉:“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太医连滚带爬地跪行了过来,“启、启禀陛下,皇太子殿下染了点——邪病,臣僚们看、看不出来啊陛下!”

顾渊在方太医苍老的肩头重重一踹,怒道:“太医的职责便是看病,有病看不出来是什么道理?!”

方太医叫冤道:“陛下明察啊,臣僚怀疑,怀疑殿下这不是寻常病症,而是沾了什么外间的邪气……”

顾渊的心猛一咯噔,好像眼前闪过了一道凄厉的光。他突然一把拉起方太医的衣领,老人张口结舌,白发滑稽地飘荡:“陛,陛下?”

“告诉我,”顾渊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日?”

“陛下冤枉啊!”方太医骇得大哭大叫,老泪纵横地道,“殿下自出生起便已病入膏肓,微臣一直是尽心尽力伺候着的啊!”

“病入膏肓?”顾渊怒极反笑,“上回他得了风寒,你还说是寻常!”

方太医一愣。

“若是太子有事,”顾渊定定地盯着老人的眼睛,好像要将那双浑浊老眼看出两个洞来,“你便去殉葬!”

众医哭喊叫冤接连响起,顾渊眉头一皱,孙小言已上前道:“下去,都下去!不要吵了皇后和太子休息!”

顾渊望向薄暖。

方才一阵喧闹,薄暖却恍如未闻,一直安安静静地陪在民极的床边,此时此刻,她终于动了一动,却是拉起孩子的小手,温柔地贴在自己的脸上,闭着眼,泪水倏尔滚落。

“我会找到法子。”他定定地说,好像执拗地要证明什么,“我一定会找到法子!”

***

整个兰台的大臣们都被顾渊叫起来找书。

仲恒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指挥门生将一捆又一捆尘封的书简搬到石室中来以供御览。顾渊揽襟坐下,哗啦啦地翻着竹简,从匈奴国政到燕赵胡风,从北地诸侯到岐黄医药……他什么都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用。

直到一张薄薄的细长的单简,自《胎产经》的卷册中忽然掉落下来——

“怀娠之妇,戒服助眠之物,害其子也。”

一个窈窕的阴影来到顾渊的面前,挡住了光线。

他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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