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流星沉声道:“那就走吧。”
扫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韩希夷,暗自奇怪。
船便掉头,重新归于景江。
途中,夏流星问韩希夷,到底听谁弹琴。
韩希夷料也瞒不住,只是不愿说出清哑的名字。
谢吟月道:“是郭姑娘弹的。后来他们知道了,还不敢相信呢。”
夏流星立即追问是怎么回事。
韩希夷瞅了谢吟月一眼,想她此刻心中怕是很不好受吧,不禁暗叹一声,用淡漠的口气将无意间在江上听见琴声,后来七夕会上听见郭姑娘弹琴,才知是她弹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夏流星听了没有再问,望着外面暮色出神。
船到绿湾村附近,夜已经深了,将近戌正时分(晚八点)。
昌儿笑道:“这时辰赶得正好,来早了还听不到呢。”
众人果然听见隐约的琴声,先还不清楚,越近就越清晰,韩希夷和谢吟月都听出来,正是清哑在七夕之夜弹的那首曲子。
夏流星侧耳听了一遍,目光沉凝。
一曲弹完,却没有停止,竟重复再弹。
他吩咐道:“叫他们靠近些。”
随从传下话去,船便往江流岔道拐了过去。
然才行一段,便不能再进,前面有水闸挡住,两岸也有围墙,他们只好停在那。
原来,郭家虽将隔壁邻家基地置换了过来,但随着棉纺织作坊逐步完善,场地依然捉襟见肘。郭守业便又将门前水道对岸的大片竹林连同附近水域都买了下来。他打算等买卖稳定了,就把家搬去对岸的竹林里,老宅这边全部划归作坊。
此时,清哑正在水边夜祭。
一张桌上摆了许多果品,燃着一炉香。
后面放着琴案,清哑上完香后,便坐下操琴。
这事起因于她从霞照回来的当晚又梦见了江明辉。
他坐船来郭家,很高兴的,好像以前一样来看她。
醒来后,她有些不安。
上次在公堂上,为了替郭勤郭巧掩饰,她谎称梦见江明辉被杀真相,刻意将人们的思路往鬼魂上引。她从不撒谎的,连穿越过来这件事,她都委婉地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了家人。——当然,屈打成招那件事另当别论。但那个谎言半真半假,因为在江明辉死的那天晚上,她确实梦见了他。
那个梦,很不寻常!
加上这次的梦,她怀疑江明辉真的在自己身边流连不去。
经历了穿越,她无法再以无神论的眼光看待这事。
她将此事告诉家人,要祭奠江明辉。
吴氏听了害怕不已,忙不迭地答应。
于是,当晚郭家父子就准备了香烛纸马等物烧给江明辉,希望他早日转世托生,别再缠着清哑。
然而,连烧了两晚,清哑依然做着同样的梦。
她越疑惑,想了想,决定在门前水边夜祭。
以前江明辉每次来郭家,都是从这里上岸的。
供了果品、烧了香纸不算外,清哑还搬出了古琴。
已经立冬了,夜晚寒意浸骨,她穿着夹衣,系着羽缎斗篷,坐在星空下,对着水面萧瑟的枯荷,弹起了《迢迢牵牛星》。
郭守业和吴氏在旁陪她。
她要他们走,她并不害怕。
可是老两口哪里放心,一直陪在旁边。
清哑也就随他们去了。
她心里有些伤感。在城里待了几个月,世事沧桑变幻,再一次打破她人生的平静。就算和江明辉退了亲,她也不能对他的死无动于衷。两世的感悟糅合在一起,化为琴音从她指尖流泻出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弹着同一首曲子。
聚散都是缘,不管怎样,曾经的过往不能抹煞。
她真心希望江明辉若真有魂灵,听见这曲子能有所领悟,能看开,能放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水闸另一边,韩希夷听着琴曲,目光迷离,喃喃低吟。
他听得出她的哀伤,很想陪在她身边。
夏流星双眸闪闪,好像夜空中的星子,注视着水闸那边不知尽头的深处,想看清那个人……
谢吟月感受到曲中包含的情感,心慌慌的,四下搜索。
他藏在哪个角落听琴呢?
虽然天上只有一弯月牙,虽然满天繁星也照不明田野,但附近水面依旧一览无余,除了他们的大船外,再无一只哪怕是小小的乌篷船。
只有她记挂方初,那些人都只顾听琴去了。
她见了这个情形,只觉心儿抖索不停,再难淡定。
不知想起什么,她看着夏流星笑了,微声道:“尽情弹吧!”
水闸那边的琴声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停了。
夜寒霜重,吴氏见清哑只是不停弹,心里焦急,又不敢就叫她别弹了。忍了又忍,仿佛煎熬了一晚上那么久,她才上前斟酌劝道:“清哑,咱别弹了。明辉要是在,也舍不得你在外面喝冷风。他最是疼你的……你要冻病了,他不更放不下了。”
郭守业也忙道:“就是,明辉那娃懂事,都知道。”
清哑拨下最后一个音符,停住手,这才发现指头冰冷,有些僵了。若非连续不断地弹奏,这时再让她重新弹,只怕再难下手。
听袅袅尾音消失在夜空下,她看着昏黑的水面不语。
吴氏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