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帝二十岁,陈槐就跟在章和帝身边二十年。
可以说全程见证了皇帝从一个温良恭俭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今天喜怒无常,分分钟躁郁的深井冰。这其中固然有老臣倚老卖老,刘太后时不时在背后插刀的部分原因,但真正给予皇帝致命一击的,绝对是沈皇后的死。
如果说先前皇帝还当那是一场意外,贤妃赵氏的死俨然一记闷棍兜头盖脸朝皇帝而来。
可惜的是,顷慎刑司全部之力,几乎是挖地三尺,所有宫女太监审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御女的死,居然牵出来赵贤妃和沈皇后两位娘娘。
赵贤妃……勉强可以忽略不计,毕竟这位的后来人实在是一个接一个,吨位还都一个比一个重。
可是说到沈皇后,那是皇帝在略不正常与绝对深井冰中间起到至关重要神转折的一笔。
犹记得当初赵贤妃死时,皇帝暴怒,旁人不知所以,陈槐却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皇帝因为自己庇护下仍有人敢动手笔,最重要的却是赵贤妃和沈皇后的死因相同。
如今再度把沈皇后的死给扯出来,陈槐半点儿不敢怠慢,连同整个慎刑司严阵以待,如果不是生怕耽搁了时间,惹得皇帝不快,他们甚至想在审讯前把几十上百套刑具摆出来,上堂前先让过过许景过过眼瘾。
不过此人不知该说她是没有血性,还是为人聪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落个好下场,为免受一番皮肉之苦,上得堂来还不等慎刑司的人开问,得巴得巴自己就把事情给原原本本全交待了。
闪掉了听堂一干人的下巴。
没有人想得到前阵子皇帝轰轰烈烈调查赵贤妃与沈皇后之死,不是受打击太大,一时悲愤难以接受现实,而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而真相大白的关键,居然系在后宫小小女官身上。
陈槐捧着热腾腾的卷宗回长乐宫复命的时候。甚至天才刚黑。
皇帝从头到尾细嚼慢咽地翻看完全部的卷宗,那神态是陈槐前所未见的平静。
平静到诡异的程度,就好像看的是件和皇帝一文钱关系都没有的游记、画本子,而不是任何一个人命案。
“从陆氏进宫。将原先服侍过陆氏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不管是现在留用的还是分配到其它宫的,包括女官,全部押进慎刑司过审。”萧衍手指摸挲着卷宗,凤目微敛。
“另外。一线花来历不明,再审许景,从她嘴里撬出来,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她进宫多少年,难道她能掐会算,之后会用到那个害人做成干花带进来的?”
他一字一句地道:“是谁带进宫来的,那人是谁,受谁指使,一一给朕查清楚了。看住了人,别像钱氏一样撞墙也能撞死。到时,朕要看守的人陪葬。”
陈槐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了,到底是受害人,想得这般周到。
他还当成宝似的捧皇帝面前现,结果让皇帝一句句都叨到了点子上,倒显得他急功近利。
“小人知错,这就去连夜提审她,务必从她嘴里全抠出来!”
“不用急。”萧衍忽地一笑,倒全不似陈槐想的那般沉重。
只是,陈槐太清楚皇帝那张脸的欺骗性。阴着脸气势万钧,能吓死个人,只要咧嘴一笑,又是天真无邪俊美少年。笑容耀眼。
“你先派人去给锦衣卫指挥使传朕口谕,查清许景五伏以内,所有三亲六故。”
“是,小人遵旨。”陈槐抹抹脸上的汗,知道皇帝这是要动真章的了。
锦衣卫是太祖建朝之初,为控制朝臣以及内外言论所设立的部门。后来权势过大,大臣们怨声载道,才逐年削减,到了先帝一朝,几乎只作仪仗,护卫之用。
章和帝虽说是先皇一手带大,朝政方面也多有指导,但陈槐跟在皇帝身边,却看出小皇帝与老皇帝不论脾性还是政见都颇有不同。
锦衣卫再度受到重用,便是皇帝与老臣们争执不下,常有龃龉下的产物。
随着皇帝性情大变,锦衣卫也水涨船高,虽不及太祖之时横行无忌,但也算触底反弹,重新返回政治舞台的中心位置。
锦衣卫牵扯进许景一案,看得出皇帝这是存心要往深了挖,往大了闹。
他不清楚皇帝单纯是不相信这些事是由一个死了的陆修媛主使,还是故意要往哪里牵扯。
“还有,”萧衍的手指终于从卷宗上移开,淡淡地道:“让锦衣卫密切关注董家,和永昌侯刘家。”
陈槐夹紧双腿,只觉一股阴风顺着后脊背往脑瓜顶儿刮着小旋风。
比他想的还要更阴谋论,把当朝最显贵的两家皇后、太后两家子都扯进来,皇帝这是要来个一锅烩了吗?
他半刻不敢停留,连口水都没喝又往慎刑司赶,他才到了门口要垮进去,就听里面乱成一团,乌泱泱一堆人就跟苍蝇见了屎似的,往一处跑。
当时他就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脑袋顿时嗡的一声,也跟着人潮往里挤。
也是乱成一团,都急疯了,谁也没顾得上陈槐,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挤进去卷宗早散了一地,手里就抓着两张纸了。
这才发现他跟着挤进来的是个牢舍,厚厚的木头栏杆里躺着满头满脸跟血葫芦似的女子的尸体。
他哆哆嗦嗦的还不等问出是谁,就有人看见他,嗷地一声抱住他的大腿就是个哭:
“亲爹啊,许景个贱货死了!她明明交待的好好的,咱好吃好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