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香炉中烟气袅袅。
郑莞垂下眼敛,不去看那个伟岸的身形,但它却在内心不断扩大,压得她无法呼吸,似乎那就是天,那就是地,永远逃不开,恐惧从心底升起,身体禁不住微颤。
“好大个胆!”虚道子骤然开口,语气锋厉,却未有责怪之意。
郑莞大颤,随即跪地,惶恐道:“弟子不敢。”
既然他已经让她留下,她当是以“弟子”自居,免教他反悔了去,虽然朝云宗宗主一言九鼎,但是她害怕变数,急想定下决定。
见虚道子未曾反驳这称呼,颤抖的心稍稍有些安慰,只听他道:“千年前,曾有一人在大殿之上如你一般瞧我,如今早已埋骨不知何处;六百年前,又得一个如此,如今被锁在空山地牢中,不知生死。”
郑莞低垂着头,跪在地上,额上的冷汗滴入如镜的石面上,倒影着一个瘦弱、恐惧、苍白的面容。虚道子每一言一词似乎都砸在她心上,他是否在告诫郑莞,蔑视他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却又听他话锋一转,道:“勇气可嘉,但沉稳之人更能生存下去,明白否?”
郑莞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弟子明白。”
虽未曾看到那双凌厉的眼神,但身上每一处都能感觉到他,“是何人教你修炼的?”
“弟子曾居南方凤仪城鹤云山庄,”心中虽无比恐惧,但是思索仍在,她知道有些东西现在还不能说,她对于修仙界有还未了解,不知道云管家即风起云又或其所属的金道宗是否有一些地位,但是与风起云曾经的瓜葛联系是越少越好,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安全的。“云家庄主云翔曾示我修仙之法。”
颤抖的身体,低垂的双目,掩盖了她身上隐瞒事实的痕迹。
“云家?”虚道子呢喃一遍,疑问道:“为何?”
“弟子识得篆体,且家弟乃云家血脉,双方存有利害,云庄主也允我替他翻译。”
“罢了……”虚道子轻叹一声,“俗世之事,尽皆忘却。”
郑莞机械应答道,“是。”
“最后一问”,虚道子的眼神忽然更加凌厉,语气分外严肃,道:“小小年纪,为何身带血煞之气?”
郑莞心中轰然一声炸响,颤抖得更为厉害,“弟子曾飘摇江湖三年,与人磕碰之时,难免会动手。”
“因此而杀人了?”虚道子冷冷接道。
脸上那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东西直往下滴,“滴、滴、滴”,清脆的声音恍成当年满地的血迹,如盘旋在梦、挥之难去的魇魔,终又成记忆里活生生、血淋淋的画面。
“你今日入暗流,便一生是暗流之人,暗流唯一守则,便是完成任务。”
“你第一个任务,杀城东张老爷,得佣金百银。”
“第二个任务,杀柳镇镇长,得佣金二百银。”
“第三个任务,杀康府二姨娘,得佣金百银。”
……
“帮我杀一人,我便为你兄弟解毒。”
“杀了叫你杀我之人,便传你鬼臾绝学,从此毒之一物,你自少忧。”
……
三年来,她是一个杀手,为财、为命。
“何数?”虚道子冰冷的声音响起,断了那血红的记忆,郑莞蓦然惊醒,瘫软在地,无力道:“一百余三人,第一个张老爷欺民敛财、柳镇镇长纵容其子杀人犯法却不得诛、康府二姨娘为得势,残害了康府少爷……。”
虚道子冷“哼”一声,道:“你当是有理了?”
郑莞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下意思地抬起头,仰视那如天的存在,轻轻却坚定道:“弟子虽无愧,却不能原谅自己,此世我已注定要入地狱。”
虚道子面对那依旧清澈明亮的眸子,忽然有一瞬的失神,多年前仿佛也有这样一双眸子。待他回神之时,那双眼睛早又低垂而下,“朝云宗乃正道领袖,众修士之表率。我既让你忘却俗世之事,便不再追究,但你若再乱犯杀戒,朝云宗定不轻饶。”
虚道子一言,郑莞回味无穷,他所说乃是“乱犯杀戒”而非“犯杀戒”,多一“乱”字却让杀戒变得灵活了很多。但她此刻顾不得其他,那句“定不轻饶”已经让她惶恐不已,她顿首三拜,掷地有声,其音绕耳不绝,应道:“弟子明白。”
随即虚道子叹道,“出去吧。”
郑莞抖颤颤起了身,退身而出,直至消失在虚道子的视线之内,才敢去拂脸上的泪与汗,内心却依旧难以平复。
大殿之上,只白云一人静立,未动半分,望着郑莞消失后出现的地方,嘴角轻扬,那的抹灰色的身影便现了出来,只是看上去又憔悴了几分。
她对他努力一笑,微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在说没事,知道她笑得辛苦,他却不想说任何言语,只要上前牵着她的手,给她冰凉的手指一些些暖意,教她知道,这世间,永远还存在他一人。
郑莞出到殿内,她迎上了白云的目光,被他拉至殿外,便见到方谨笑看了她,然后对众人道:“众人同我来。”
此些人中,都是被朝云宗选中的弟子,却不见另一位黄衫老者与未被选中的人,大概是先前离开了。
走下殿前白玉长阶,清风送来,但见半分舒爽,郑莞不禁舒了口气,回身而望宏伟的朝阳殿,却仍心有余悸,即使逃到天涯去,那个高大如天地的背影所带来的恐惧恐怕也挥之不去。
走在前头的方谨道:“待明日才送各位去各峰,今日便先同说说这朝云宗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