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她不需要向面前这个男人解释太多,因为无论她说什么,在他眼中,也都是不可挽回的错吧?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况且,这本就是事实,不是吗?
果不其然,面前的男人,因为她这毫不犹豫的一句回答,冷戾寒眸,似乎越发的暗沉,就像是淬了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般,直欲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挫骨扬灰了一般。
夏侯缪萦若非对他没有任何的期待,真的会误以为,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是在吃她的醋呢……可是,她知道,他不是,即便他会为着一个女子吃醋,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她……他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即便他不爱她,却也决不允许,当着他的面,她对另一个男人有什么任何正常的接触……看的这样通透,夏侯缪萦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凛冽眸色,如寒风冻雪,沁着一触即发的蓬勃怒气,夏侯缪萦仍是不由的心中微微一颤,她并不在乎他的刁难,只是,现在的她,实在没有力气,跟他作对了。
脑海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夏侯缪萦赶在男人发作之前,补充道:
“况且,我看得出,慕大哥还是很关心然姑娘的……”
是啊,他们本来谈论的就是慕淮安与然夕雪之间的恩怨情仇,不是吗?为什么要扯上自己,自找烦恼呢?况且,夏侯缪萦是真的好奇,他与她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冷冽寒眸中,凝聚的一切戾气,随着女子这轻浅的一句话,似慢慢的散了去,连赫连煊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能够清晰的看到,说出这句话的她,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就如同讲的只是一件最寻常的事实,与她无关的旁人的恩怨……意识到这一点,似乎取悦了赫连煊,但见他唇薄如削,斜斜勾起抹带些嘲讽笑意的弧度,曼声开口道:
“不错,本王还以为爱妃你的眼睛一直是摆设呢……原来你也看得出,慕淮安对然夕雪的关切与在乎……”
夏侯缪萦横了他一眼,丝毫不理会他凉薄语气中的冷嘲热讽。
赫连煊泠泠落在她身上的凛冽视线,在这一刹那,却越发的深不见底,似有无数的浮光,迅速的在他的瞳底,一掠而过,浅的几乎察觉不到。
夏侯缪萦只觉被他盯住的地方,热度一点点的攀升,像是煮着的一锅热水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受控制的沸腾,当真叫人莫名的心慌意乱。
就在她几乎受不了的时候,却听男人冷冷清清的一把嗓音,突然没什么情绪的响起,说的是:
“宁国亡国的时候,慕淮安已经作为南平国质子,在这里待了四年,早已跟然夕雪失去了联络……”
夏侯缪萦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心中却不禁为着他提及的事情,微微一酸。国破家亡的公主,背井离乡的质子,其时的他们,都不过是小小的孩童罢了,对彼此的命运,同样的身不由己,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世间之事,泰半如此。
赫连煊淡淡瞥了她一眼,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思所想,凉薄唇瓣,漾着抹嘲讽的弧度,极轻极淡,却也没说什么,只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道:
“直到三年前,然夕雪第一次在‘红袖招’登台,两个人才算再见……亏得这些年来,然夕雪一直保留着当初的信物,要不然即便两个人遇到了,也决计想不到会是故人重逢……可见缘分这回事,有时候真的是叫人不得不信……”
潋滟寒眸,似有若无的扫过对面的女子,赫连煊嗓音凉凉,也听不出什么情绪,终归是他人的喜怒哀乐,他不过是旁观,与他无关的恩怨情仇,不曾带来什么,也不曾带走什么。
夏侯缪萦却是心中,轻轻一颤,如同拨动的琴弦,荡开不知名的涟漪。若非赫连煊的提及,她决计不会知道,原来慕淮安与然夕雪之间,竟会有这样一段牵扯。如果当初他没有以质子的身份,远离故土,来到这西秦国;如果宁国没有覆灭,然夕雪还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十公主,或许今日的他俩,早已美满成婚,儿女绕群了吧?
但这一切,都终究只是如果……世事无常,阴差阳错,也许,真的都不过是一场缘分,早已注定的命运……而她的缘分,她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呢?会与面前这个男人,牵扯不清吗?夏侯缪萦突然不敢追究,不想追究。
摇摇头,撇去一切不合时宜的暗涌,她还有疑问没有解开,不是吗?
“既然如此,慕大哥为什么不将然姑娘带出来?我看得出,他是不希望她留在那里的……”
夏侯缪萦听到自己轻声开口问道。
赫连煊幽深眸底,突然露出种很奇怪的神情,就像是想到了某件令自己很困惑的事一般,但只一瞬,便被他浑不在意的敛了去,寡淡语声,一如既往的开口道:
“实际上,是然夕雪自己不愿意接受赎身的……”
夏侯缪萦蓦地抬眸望向他,莹润剔透的一张小脸上,震惊之情,藏也藏不住的倾泻而出:
“什么?”
冲口而出的两个字,充斥着太多的不能置信,与不可思议,大片大片的疑问,从夏侯缪萦的心底,急速的升腾而起,任她竭力的想要压抑住,但它们却依旧如此剧烈的撞击在她的胸膛之中,一下接一下,不由自主的满溢出来:“我的意思是,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然夕雪为什么不让慕淮安替她赎身,她为什么要继续留在青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