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殿里春色满屋,景仁宫与关雎宫虽按时下了钥,宫里各处的灯也按时熄了,宗皇后与林贵妃各自的寝殿内,却一直亮着灯,今夜于后妃二人来讲,也将注定是一个不眠不夜。
二人一开始哪里想过宇文承川能真将治水的任务圆满完成,一个打小儿病弱,别说似她们各自的儿子那样,读书习字骑射谋略样样都有大儒名师教导,本身还争气,自然文韬武略样样都出色了,指不定连字都认不完的婢生子,他哪来的那个本事与能耐去完成神仙都几乎完不成的任务?
就算她们早年曾低估过他,以致竟让他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装了二十几年的病,甚至那几年她们派出去暗杀他的人也每每无功而返,显然他手下还是多少有点势力的。
可他那点势力,在她们两派人暂时联合起来的巨大力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她们不想低估他的,可他也得有让她们高估的本钱哪!
所以整个二月,乃至三月前半月,宗皇后与林贵妃对前朝的事还能气定神闲,虽然后宫因为多了一个妙贵嫔,生出了那么多事端,让后宫保持了多年的格局一下子被打破了,以致上下都跟着蠢蠢欲动起来,但只要这次她们能成功将宇文承川拉下马,之后便只是她们彼此之间的较量了,其他几个早已非分之想,或是新近才生出了非分之想的妃嫔连同她们各自的儿子,根本不足为惧。
是进了三月下旬,二人才开始慌张起来的。
那个婢生子在江苏运筹帷幄,竟然将河工治水之事给进展得有声有色,不管他们的人使什么招数,他都能游刃有余的给化解了,让他们无功而返,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过去二十几年,他到底有什么奇遇,竟然让他比之她们苦心栽培的儿子也毫不逊色?他手上到底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和底牌?!
至此二人也终于开始庆幸起他们的父兄儿子有先见之明来,那个婢生子能将河工开展得这般顺利,说到底还不是手上有足够他折腾的银子,如果没有银子,他纵有惊天之才,又凭什么完成任务?
关键在于,银子从哪里来,户部是有银子不假,顾氏那贱人的舅舅是户部侍郎也不假,可没有皇上的旨意,顾氏的舅舅纵然只挪用了一两银子,那也是大罪,何况他挪用的还是军饷,就等着被斩首抄家,那个婢生子与顾氏也跟着永无翻身之日罢!
万幸当时她们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留后手,那个婢生子铁定完不成任务时,大家都没有听她们的话,照样做了万全的布置,不然如今事到临头,再来想法子,哪里还来得及?那个婢生子侥幸躲过了一次他们的算计,难道还能次次都躲过不成,且走着瞧罢!
即便如此宽慰自己,宗皇后与林贵妃心里依然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万一到了最后关头,那个婢生子就出了什么事,譬如突如其来一场洪水将他给卷走了,或是他就一时得意忘形,着了他们的道儿了呢?不到他回宫那一刻,一切仍皆有可能。
只可惜,宇文承川今日到底还是平平安安的回了宫,听说皇上在乾清宫接见他时也是龙心大悦,他又占了太子的名分,只要皇上的心稍稍偏向他那么一点,他的胜算都将大增……也就不怪宗皇后与林贵妃夜不能寐了,若非知道自家还有后手,她们就不止是睡不着,就该发疯了。
次日才四更天,顾蕴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宇文承川已经起身了,她眼睛都睁不开,含糊说了一句:“你要去上朝了吗?”
得了宇文承川低柔的回答:“我是要去上朝了,今儿是我返朝的第一日,自然不能去迟了,你安心睡你的,我下朝后就回来陪你。”
她“嗯”了一声,便又睡得人事不知了。
等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了,有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让整个内室都笼上了一层明亮的色彩,看得顾蕴心情大好,忍不住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虽然昨晚上很累,可她的确好久没睡得这么好过了。
念头才闪过,她便猛地想到,太阳都这么高了,她去景仁宫请安肯定迟了,若是平时还罢了,大不了借口‘身体不适’,谅谁也挑不出她的不是来,可昨儿宇文承川刚回来,她今儿便不去景仁宫请安了,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阖宫上下,她昨晚上与宇文承川的“战况”有多激烈,以致她都下不来床了?这不是明摆着授人以她恃宠而骄,轻狂不知羞的话柄吗?
顾蕴忙叫道:“锦瑟,卷碧!”
待二人应声进来后,第一句话就问道:“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也不说按时叫醒我?”
锦瑟与卷碧却都是满脸的笑,屈膝给她行过礼后,才道:“是殿下不让我们叫醒娘娘的,皇后娘娘那边,殿下也早吩咐人替娘娘告过假了,说娘娘昨晚上见殿下身上添了好些新伤,伤心了大半夜,快交四更天了才睡着,所以今儿不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请皇后娘娘恕罪,娘娘只管放心罢。”
说她是因为见了宇文承川身上添的新伤,伤心到四更天才睡着,所以不能去请安……虽然这个借口听起来实在蹩脚,可总比没有的好,何况宇文承川身上有没有伤,宗皇后难道会不知道?
顾蕴如释重负,这才发现浑身都酸疼得紧,不由申吟一声,又躺回了被窝里,道:“既然不用去请安了,那我再睡一会儿,你们先出去罢。”
哼,某人仗着自己如今年轻力壮,就可劲儿的折腾她,不论她是撒娇也要求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