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志直到晚间才回来,夜色微凉,一头大汗冲进门来,坐到桌前捉着水壶猛灌凉水,天香吓了一跳,看清是谁忙上前道:“今儿一天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会儿才回来,韵儿早上就回来了。”
“早上——什么?她自个儿回来了?”韶志无意识地顺口问了一句,猛地反应过来,忙问:“她怎么回来的?”
天香正要说话,他一抬手止住了,说:“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累了,先睡会儿。”
看着韶志的样子很有些魂不守舍,上床的时候还有些没准头,被脚踏绊了一下,直接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地趴着,头向里埋在软枕中,看不出来表情如何。
“今儿是怎么了?”天香心里头泛疑猜,嘴里嘀咕一句,上前柔声道,“好歹去了衣服再睡,这样躺着可不舒服。晚上可吃了饭,还要喝水么?”
“别烦我。”韶志厌烦地摆了一下手,换了个平躺的姿势,背过身去。
又是在哪儿受了气回来了?韶志脾气不好,有什么在外面还能够拉长脸不言语,但到了家中,少不得要发一场脾气才能出气,今儿这般生闷气的模样倒是少有,似乎不全是在生气,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天香一时摸不准,小心翼翼地瞧了他的后脑勺一眼,便要把油灯移开,免得太亮又惹他嫌刺眼。
就这么一错眼的工夫,天香发现韶志的胳膊上似乎蹭上了什么,发白的蓝色袖管上有一处色泽发黑,只当是蹭来的污渍,天香伸手去拍,湿乎乎的,还有些粘腻,手指尖捻了捻,就着灯一看,红红的颜色。放在鼻端轻嗅,浅浅的腥气几不可闻。
“可是胳膊伤了?”
韶志以前也曾与人因口角而动手,身上有些磕磕碰碰的,这会儿见衣袖没破,想来是里头伤了,又或者从别人身上蹭来的,天香随口一问,正想要让他把衣服脱了,韶志一掌挥过来,“没事儿。你别烦!”
好心好意得到冷淡对待。天香一撇嘴。老娘不伺候了!扭身做到了一边儿,继续缝起衣服来。
桌上灯光惶惶,韶韵伸手关了窗,阿玉从外间走进来。嘴里嘟囔着,“这是谁把大门开开了啊。”
“是香姨给爹留的门吧!”韶韵随口一句,提笔在纸上又写了一个字,写完看看,觉得不好,随手丢到了旁边的水盆里,那盆中的水已经快要成为黑色的了。
“我知道要留门啊,不过门是虚掩着的,刚才看却是大开着的。”阿玉仍旧不解。正想说,是不是老爷回来了,就听韶韵头也不回地道:“大约是风吧!”
“哦。”看出韶韵的心思都在笔下,阿玉也没再吭声,坐到一旁绣花。
韶韵没注意旁的。又一个字写好,满意地点点头,自觉不错,正要叫阿玉来看看,一抬手,“哎呀!”
胳膊肘一撞,笔端的墨汁被甩下,恰好落在刚写好的字上,点点墨汁虽不多,却彻底坏了字。
“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明明什么都没做的阿玉急忙认错,生怕责怪的模样显得惶恐不堪。
“是我自己撞到你的,关你故意不故意什么事,不过,你下次可不要坐到我的右手边儿,不然我的字可是又要保不住了。”韶韵惋惜地看了一眼那张字,难得这个写的还好,扭头再看阿玉,又道,“既是绣花,怎么不到左边儿来,灯可在这边儿呐。”
阿玉讷讷:“我怕影子遮了姑娘的光。”
韶韵噗嗤一笑:“什么话,你坐过来看看,看你的影子倒向哪边儿。”
把纸扔到水盆中,放下笔,拉着阿玉到了左边儿,灯在两人中间,光芒照射四周,于是,回头看到那映在身后墙壁上的影子,阿玉一拍脑袋,面露懊恼:“我竟是笨了,怎么没想到影子竟在身后。”
眼睛弯弯,笑看着阿玉,拉住她还要拍脑袋的手,“可别打了,再打就更笨了。”
阿玉扔了花绷子嗔道:“姑娘就会笑我。”
笑闹一场,熄了灯,各自躺在床上,阿玉小声道:“姑娘,下次我一定不看热闹了。”
韶韵怔了怔,全没想起这一句是从哪里来的,明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到此时她竟觉得是旧年琐事,竟是完全抛之脑后了,想到那些个并未一同逃走的姑娘,莫名有了两分愧疚,她回来这么长时间,竟是没想着报官去救她们。
不,不能说没想,而是想要等爹爹回来再说的,可是这一等……
看看外头的天色,“爹爹回来了没有?”
“我去看看。”阿玉猛地想起了还没关的门,都这会儿了,再不锁门可是不妥,要不先锁上,有人敲了再说。
披衣走了出去,灯也不点,韶韵看到动静,还来不及叫,阿玉就已经走到了屋外,恰是碰到了天香,“香姨,门可还要留着?”
“阿玉啊,关了门吧,老爷已经回来了。”
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过,一会儿,脚步声归来,阿玉道:“姑娘,老爷回来了。”
每次听到这个“老爷”,韶韵就想笑,这样的人家,老爷夫人的,听着也不嫌寒碜,那些高门大户,呼奴唤婢的,这般称呼还差不多,自家……算什么呢?
“我就是白问一句,你含糊应一句也就是了,还非要出去看看,若是那屋里熄了灯,你可怎么看呢?莫不是非要把人叫起来才行?”
“姑娘问话,不会的答不上来就罢了,这种跑跑腿问一声就知道的事情,我若是偷懒了,可哪里有个丫鬟的样子?”阿玉坦然说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