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兴高采烈在泸沽湖边,喝得酩酊大醉。篝火闪烁,悦悦对胡言说:我要回长沙了。
胡言说,嗯。
悦悦沉默一会,说,你能陪我回去吗?
胡言看向远方,不回答。
一边的管春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我有办法了,我们明天就回南京,把老太太接上,看她习不习惯在外头呆着。
一个声势浩大的老太太旅行计划诞生。
老太太狐疑地盯着我们,说,这么大年纪,我哪儿都不想去。你们别吹牛,就你们这阅历,能跟我老太太比?这中国我哪儿没见识?太不安全了,我不坐飞机。我不坐火车。我没几年好活了,不想遭那罪。
大家凑钱租了辆房车,开到胡言家楼下。
老太太左右看看,咂咂嘴:哇塞,感觉不错。
大家齐齐对视,有戏,连哄带骗,老太太勉强同意,去离南京最近的安徽黄山瞅瞅。
大家正要欢呼,老太太得意地说,我唯一的要求……把老赵老黄老刘也带上。
我们面面相觑。
于是一辆房车,胡言管春毛毛和我四个年轻人,老太老赵老黄老刘四个老年人,清晨踏上奇怪的旅途。
车子还没开出南京,老赵坐立不安,嘀咕着不行不行,要看孙子作业做好没有。我们只好把他送回去。
重新出发,开到高淳都大中午了,老黄哮喘发作,大家手忙脚乱把她送进高淳人民医院。老黄的儿子媳妇开车冲到,劈头盖脸对我们一阵痛骂。
天已经黑了。离安徽黄山才两百多公里,抵达却遥遥无期。
我们忙乱医院的事情,回到房车,胡言打开车门,看到老刘已经睡着了,茶几上摆着一副麻将,老太太戴着老花镜,一个人打四个人的牌,还对空气说,老黄,别装死,轮到你了。接着自己摸牌,说,碰。
我们默默站在路边,胡言抽了根烟,说,回去吧。
深夜到家,老太太一开门,嘴里唠叨着说:老头子,我回家啦。
胡言关上门,对着我们,一句话没有说,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我们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悦悦从南京消失了,大概回长沙了吧。
然后,胡言的话越来越少,就连喝酒的时候管春骂他是弱逼,他也不还嘴,默默喝一杯。
又是半年,一天黄昏胡言火急火燎打电话给我,让我快去他家。他自己加班走不开,老太太玩命催回家帮忙。我气喘吁吁赶到,胡言家端坐三位老太太,围着麻将桌,一脸期待看着我。
算了,那就打几圈。结果老太太团伙精明得不得了,指哪打哪,输得我面红耳赤**连连,一直打到十一点。散伙了,老太太跟我说,小张,胡言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
我一愣:完全不知道啊。
老太太说,我送你俩粽子,你赶紧讲。
我说:哦那姑娘是长沙的,回老家了,两地距离太远,你说在一块也不合适。
老太太斜着眼睛:吹牛逼,肯定是胡言嘴太臭。
我说:也不排除有这方面原因。
老太太拍大腿:哎呀我都没见过,这就飞了,这畜牲糟蹋良家妇女一套一套的。
我瀑布汗。
胡言推门进来,喊:妈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太喊:我媳妇呢?
胡言瀑布汗:她是独生子女,父母年纪也大,她不想留在外地,就回长沙了。
老太太勃然大怒:那你跟着去长沙啊。
胡言说:我去了你怎么办。
老太太:我留这儿,小张天天跪着伺候我。
我腿一软。
胡言拽着我想跑,我瘫在地上被他拖着走,哭着喊:粽子呢粽子呢?
两人去哥们管春的酒吧扯淡。其实我明白,老太太南京呆了三十多年,打牌健身遛达唠嗑的朋友都在一个小区。老人不比我们建立圈子容易,他们重新到一个地方生活,基本就只剩下寂寞。
刚要了打酒,管春领着个老太太进来,哭丧着脸说:胡言,不是我不帮你,你妈自己找上门的。
胡言暴怒:放屁,你手里还拎着粽子!肯定是你出卖我!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拍桌子,说:闭嘴!
整个酒吧都刹那静止了,人人闭上嘴巴,连歌手也心惊肉跳偷偷关了音响。
老太太说:“我就特别看不起你们这帮年轻人,二三十岁就叨逼叨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你们配吗?我上山下乡,知青当过,饥荒挨过,这你们没办法经历。但我今儿平安喜乐,没事打几圈牌,早睡早起,你以为凭空得来的心静自然凉?老和尚说终归要见山是山,但你们经历见山不是山了吗?不趁着年轻拔腿就走,去刀山火海,不入世就自以为出世,以为自己活佛涅盘来的?我的平平淡淡是苦出来的,你们的平平淡淡是懒惰,是害怕,是贪图安逸,是一条不敢见世面的土狗。女人留不住就不会去追?还把责任推到我老太婆身上!呆逼。”
她一挥拐杖,差点打到胡言脑门:“你那女朋友我都没见过,你们谁见过?”
酒吧里大部分人都点头如捣蒜。
老太太说:“自己弱不经风,屁事不懂,看见别人奔波受苦,只知道躲在角落放两根冷箭说矫情,说人家犯贱穷折腾。呸,一天到晚除了算计什么都不会。钱花完可以再赚,吃亏了可以再来,年轻没了怎么办?当过兵才能退伍,不打仗就别看不起牺牲。你会不会说话?会说话,就去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