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了慕皖的那人看着不过三十岁,长得很是一般,穿着一身灰色皮裘,脸色有些苍白,胡子拉碴的很是不修边幅的样子,周身弥漫着浓浓的酒气,眼神也有些迷离,见撞到了人却还知道停下来陪个不是,还是颇有修养的一个人。
掌柜的似乎和这人很熟悉,又或许是个常来捧场的熟客,走上去笑着喊了一声:“程二爷,您这是又走错地方吧?”
被唤作程二爷的醉汉勉强稳住身形,有些迷瞪的四处看了看,似是被吹入衣领处的风雪凉着,一个激灵后眼神清明了些许,问掌柜:“这……这是哪儿?”
掌柜的上前搀了他一下,笑道:“二爷可是要去茅厕?茅厕在那边,这是小店的后厨。”
程二爷“哦”了一声,自己扶着廊柱站稳,甩了甩头转身摇摇晃晃又往里面去了。
掌柜的见他走远了,笑了笑,问慕皖:“姑娘可被碰着了?”
“无碍。”慕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亏得她是有武功的,倘若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他那一下生生撞过来,不定要是怎么一副狼狈情形。
“这位是你店中的熟客?”慕皖虽然不认得这人,却看出他身上那件有些犯旧的皮裘不是一般人家能消受起的物件,又见他很是知礼,料想出身不俗,可看那狼狈形容明显和他那一身不搭调,便有了些许好奇。
掌柜的闻言一笑,道:“姑娘是刚来本城,自然不知那位身份,方才那位可是从前久安城中大名鼎鼎的首富程家的二公子,说来也算个风云人物了。”
慕皖提着食盒边慢悠悠的走边听他说,问了一句:“你说是‘从前’,如今那程家莫不是败落了?”
“败落倒未曾,只是没有从前那般景气罢了,说来也真是天意,不过是句玩笑话。竟然真割了程家的半数家业给人,这程家二公子也因此被赶出程家,虽说还顶着二公子的名声,可你见他如今那副情形,比这城中的普通百姓还不如吧,每日在小的这里饮酒买醉,这人也算是废了。”掌柜的感叹道,不禁摇了摇头。
慕皖一笑置之,随口问道:“他平日里靠什么营生来挣这酒钱,莫不是都赊来的?”
掌柜的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几分。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方才神秘兮兮的压低声对慕皖道:“姑娘既问起了。小的也不与您卖关子,那程二爷虽说是落魄了,却天生了一样法宝,能保他衣食无忧。唯一可惜的便是保不了他活得长久,姑娘方才问他用什么来营生,说白了,便是用命啊……”
慕皖脚步一顿,微微挑眉:“命?莫不是替人卖命的?”
掌柜的笑道:“姑娘说笑了,这程二爷看着虎背熊腰的,却是个身无半点武功的,怎能有那个本事替人卖命?”与慕皖一同走到了一处背着风雪有无闲人走动的暖和处站着,掌柜的慢悠悠道:“这程二爷家。祖上数百年都是做药材生意的,如这般世家,自然会有些旁人听都没听过的好东西来镇宅,程家的镇宅之宝便是一棵灵芝,这棵灵芝可是颗稀罕的物件。据说要用人血浇灌六十年,还要是在极阴时刻出生的阴命男子,六十年间不得换血不得中断,如此方能成才。当初程二爷因打赌输了半数家业被赶出府中,除了贴身偷偷带出的金银细软外,还带着这么棵从小养大的血灵芝,半年前程二爷将它卖给了一个贵人,约好在一年后便来取用,程二爷如今花销的这些钱,便都是卖血灵芝卖来的。”
慕皖听着掌柜的话,略略思索后有些疑惑:“那位程二爷看着不过十四岁的样子,即便是从生下来就养着血灵芝,也该还有二十年的光景才能养成,如何明年就取用?”
掌柜的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说他是在用命换钱么,原本养血灵芝不过每天取一些血,小心养着也无大碍,如今可是要取多几倍的血来用,你看程二爷那脸色,苍白的跟死人似得,照他这般放血法子继续下去,等血灵芝养成了,这命啊也就搭进去了。”
慕皖轻笑:“倒还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掌柜的点点头,又有些感慨道:“说是他要钱不要命,倒也是委屈他了,他膝下还有一男一女连个孩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岁,且那男孩生下来便恶疾缠身,好几次险些丧命,他们一家被程家赶出门口,那孩子就断了药,若不是他把血灵芝给卖了换来了钱治病,如今也早就夭折了,家中弱妻病儿需养,他走上这条绝路也实属被逼无奈。”
慕皖抚着手背道:“那还真算是个可怜人。”
掌柜的附和:“可不是说么,等明年七月放了血,他那家人可真成了孤儿寡母了,可怜见的。”
慕皖回到房中,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待叶轻舟用完膳后,她将盘碗仔细收拾好,拎着交给了大堂中的店小二,在大堂中找了一处有些隐蔽的位子,要了一壶清茶一盘糕饼。
上茶后她从桌上取了两只粗瓷杯,两只里都倒了热茶,她拿起其中一杯慢慢的抿,欣赏窗外雪景。
被她搁置在桌上的另一杯热茶在略显寒凉的空气中冒出袅袅白烟,一股暗香随着那烟气散开来,似有若无,大堂中其它食客依旧谈笑如常,恍然不觉这股香气的怪异。
不一会儿有一穿着黑色大裘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来,长发遮面,只隐约能看清五官的轮廓,店小二刚迎上来便被他挥手赶走了,大步朝角落里的那张桌子走去,站在桌边看着兀自品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