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像西斜,静谧总是能让人愈发感觉困顿,见慕皖不说话了,那个宫人也是知趣地闭了嘴,两人在月色中默然而立,慕皖频频听到有轻微的呵欠声从旁边传来,她耳朵一个激灵,那边的寝殿门已经被推开了。
离开了世子的寝宫,秦壑一路闲庭漫步般的往回走,慕皖催不得也只能跟在他后面,两人以前一后的在空无一人的亭台楼榭中游走,仿若月下的两缕幽魂一般,直到偏离道向往御花园方向去了,慕皖才忍不住出言道:“夜色已深,陛下不如早些回宫安歇,明日再来花园中也不迟。”
秦壑没有回头:“夜色澄明,难得这般好精致好心情,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错过了今日,恐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他这番话说得颇有几分看透生死的豁达,慕皖给他丹药时没有隐瞒那是毒药,也如实告知服药后虽然身体症状有所缓解,却是注定活不过半年的,生死当前难免会觉恐惧,更何况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因为拥有的太多,他们对死亡的畏惧也更甚旁人百倍千倍。
慕皖之所以如实相告,要的便是看他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和挣扎,如今却只看见了这么一副情景,她在月下打量他的背影,又回忆了一番记忆深处那个不愿提起的秦壑和她在楚王宫的过去,两个秦壑在月光朦胧下交汇,感觉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记忆中的那个,让她恨不能挫骨扬灰,而眼前这个……慕皖看着他略有些顾及的背影摇晃着走向花叶深处,眼中微光闪烁,轻步跟了上去。
花叶深处无非是几块白石,可坐可卧,白日里总有后妃在这里坐坐闲聊两句,也时常有宫娥在此偷懒睡个觉,倒也是个悠闲的去处。
日头好时晒透了石头,坐着总觉得温温的暖。如今已经是后半夜,白日里那点热气早就散透了,石头摸上手冰冰凉,慕皖皱了皱眉头,秦壑却阖上眼躺下去,那神情仿若是躺在了一张极舒适的榻上一般,两手交叠在脑后,分外闲适的模样,看着像一个隐居山中的文人多过像一个伏案泣血的国君。
人真是有许多面,你以为自己看透了一个人。其实也不过是窥到了他其中的一个面而已。而他所隐藏的那些自我。则会是你最意想不到的样子。
慕皖垂手立在他身旁,看他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样子,依旧年轻英俊的容貌在月色下有些恍惚,她轻言道:“陛下。这里寒气重,还是回宫去睡吧?”
“这里很好,孤觉得很舒服,就在这里睡了。”秦壑说着将脚搭在一旁的石头上,依旧微微阖着眼:“你若不愿意在这里,便自己先回去吧。”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他当真穿着便衣在一块露天的石头上睡了一夜,而慕皖则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一整夜,晨光熹微中她胳膊一软磕了头,被惊得霎时转醒。抬头就看见了正坐在石头上向宫墙外看的秦壑。
“你从宫外来,宫外如今是什么模样?”
“一切如旧,还是昔年景象。”
“昔年。”他沉吟这二字,忽而笑了,缓缓道:“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所谓昔年早就不复存在了。”又如梦中呓语般自言自语:“只是不知,日后黄泉之下还能否再见了……”
慕皖轻唤:“陛下?”
秦壑抬头最后忘了一眼已经升上城墙顶的红日,转身道:“走吧,孤要临朝了。”
多日来面色不佳的国君突然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朝堂上,现实和传闻反差如此巨大,让一些自以为窥到了天下秘密的人纷纷惊讶不已,朝堂罢后,各式各样的议论便流传开来了,渐渐地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流入了宫中,不知是谁多了一句嘴,后妃们联想到了陛下接连一个月都未召美人侍寝之事,纷纷变了颜色,辰时刚到便都涌到了王后宫中去,表面上是去探病,实则是为了旁敲侧击打探国君的身体到底如何。
在这个没有子嗣便要殉葬的国制中,为了自身性命而奔走确实在情理之中,面对诸位后妃的疑惑,王后也不知该如何解答,只能说几句话来让她们安心,然而性命攸关,又怎是几句模棱两可的安慰话就能打发了的?
王后从入春以来身子就不见好,这几日更是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如今被这样一群女人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说几句体己的安慰话已然是最大极限,眼见着后妃们渐渐情绪失控,只觉得胸口愈发憋闷不已,脑中就像是有一只钟在不断地被人撞响,好像连同神智也被撞散开去,浑身力气一空,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王后这一晕,后妃们纷纷也慌了神,退出殿外等着医官的诊治,相互间不知如何是好,在听到太后驾到的通传声时,更是纷纷敛了神情,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王后病了几日,你们都愈发能耐起来了,聚在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要逼宫不成?”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朝中关于陛下春秋难盛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已经有朝臣暗中分成了两拨,一拨是拥护世子继位,一边则是拥护另一位亲王继位,两边人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内地里早已较量多许多次,太后手中没有可用之人,对此情势也十分无奈,只能一边派人盯紧了,一边加紧寻找陛下生身母亲的下落。
如今朝堂内动荡不安,要寻的人如人间蒸发一般下落不明,费尽心思得来的血灵芝就在眼前,确实无论如何也用不得,这桩桩件件事堆在一起,饶是在宫中争斗了大半辈子,以铁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