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被送回千竹园许久,紫陌还没能缓过神来,只觉得恍惚的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只有浑身的血腥味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亲眼见那一剑穿胸而入,即使未伤到心脏,以顾城的身体却是很难活下去,就算有希望,也十分渺茫。
她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感到茫然。
能让她以命相搏,必定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然而对于顾城,这一代价又代表着什么?
紫陌一身入宫朝见才穿得隆重礼服上血迹斑斑,几次三番想去千竹园探视均被佩兰拦住了,佩兰说此时如果她在千竹园里等会让医官们分心,更加不能尽力救治顾城,紫陌便在漪澜阁中等候消息,从黄昏等到夜半,连衣服都没换,在天快亮时总算等来了一点好消息。
那一剑并未伤及心肺,顾城的血慢慢止住后便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他素来体弱,体内又有旧毒未清,三管齐下,虽然无生命之虞,却是陷入了昏迷,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谁也不好说。
喜忧参半的结果,紫陌稍微松下了半口气,终于能去千竹园看一看顾城。因为跪坐的时间太久,乍起身血脉淤积,紫陌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出一步,上身不稳险些一头撞到案角上,亏得修远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幸免。
“公主不必过于忧心,顾城暂时没事。”修远破天荒的轻言安慰道。
紫陌依旧神情恍惚,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修远喉头微动,想再说些什么来让她宽心,最终还是放弃了,只亲自陪着她去了千竹园。
昏迷中的顾城和他睡着时一样的安静平稳,长长微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小小阴影,虽是失血过多,可他的脸色还好,只是手白的吓人,凉的像冰一样。
紫陌碰了碰,被那温度冷得吓到了,伸出食指到他的鼻下,感受到那里的微弱气流,才放下悬着的心。
突然很怀念顾城素日笑吟吟的模样,时而洒脱自然,时而狡黠多思,还有他做事时的胸有成竹,以及扮女装的风华绝代。
“顾城,醒来,我看见你睫毛在动了。”紫陌趴在他耳边轻声道。
顾城依旧阖眸静静躺在那里,只有平稳而微弱的气息证明着他还活着。
紫陌在床侧坐下,盯着他安详的睡颜出神。
此刻他那双乍见便给了她惊艳之感的眼眸此刻微微阖着,紫陌拂开垂在他脸侧的一缕发,凝视他清秀的容貌,半晌低低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俯下身子,头靠上他略显纤弱的胸口。
他的胸膛并不宽厚,却能给人心安的感觉,从马车上相拥而眠的那晚起,她就没有再忘记那种感觉。
何其相似的感觉。
白川走得那天,她哭着追出去,一直追到了十字路岔路口,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舍不得分开三个月才会这样情绪失控,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一直掉眼泪,只是觉得心里压抑得厉害,需要一种途径来宣泄。
白川给了她一个拥抱,将她一起带上出租车,两人都坐在后座上,她一直缩在白川怀里默默流泪,白川用不宽厚的胸膛包容着她莫名的泪水,手轻抚着她的长发,时而垂首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看着她终于止住眼泪从怀里抬起头来,才微笑着拉着手一起走下出租车。
一直到了安检白川才放开她的手,紫陌目送着他清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白衣黑发的身影渐渐模糊,宛如被雨帘隔断进另一个时空中,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像是被他带走了一块。
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看着他离开,然后默默地忍受,等待,一直到他在意外中死亡的消息传来,她知道这块空缺从此再也补不上了。
来到北江之后,她以为自己重生了,却还是走不出白川留下的魔咒。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执念,由爱而生,强烈到只一眼见到那白衣黑发的相似身影,心里的那块空缺就隐隐作痛;迷途不返,明知是错,却还要不由自主地沉沦。
她站在这天地之间,叫天不应,呼地不闻,唯有靠近他时才会体会到一丝温暖欣慰。
顾城于她就像一剂慢毒,饮下,可能会死,离开,生受折磨。
或许这就是命吧……紫陌靠在他胸膛上默默地想。
白川,我们都在轮回中挣扎,最终却逃不过轮回里注定的命运。
当初她在微雨中打开窗户,窗上别着的栀子花随着震动落下,落在了路过人的伞上,那撑伞的人从伞下抬起头向上望,清明淡漠的眼眸中是江南烟雨中欲说还休的故事,一眼沉沦。
当初她坐在高台之上,萧瑟春风里一个不经意的眼神碰触,那眼里藏着一个世界,只一眼就仿佛江南雨后的湿润迎面扑来,还有那水汽盈泽后清明淡漠的眼眸,遥遥相望,注定了日后的纠缠不清。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中苦乐相携生,命由天定莫参透。
修远在门外等了许久才见公主款款从门里走出来,眉目间已看不见之前的淡淡愁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临走时紫陌叫来医官,问他顾城最快什么时候能醒来,医官不好妄自推论,只道:“其实昏睡着也不是无好处的,他身体异于常人虚弱,多动即是多损,这样静养反而更容易进补,也算是一桩好事。”
紫陌颔首,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自古睡觉便是对身体最好的养,顾城从前辗转飘零辛苦,如今总算能安下心多睡几日,只要不是一睡不醒,紫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