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没见到世子尸身前,绝不信世子已死。
他龇牙裂目,咆哮道:“本王决不信世子葬身鱼腹。”他双拳紧握,青筋暴露,苍白脸色凄惨吓人。深邃眸子布满血丝,似要蹦出来。端王屏息止步,生怕自己触犯晋王的禁忌,雪上加霜,后果不堪设想。
端王惊恐地朝晋王妃瞄了一眼,晋王妃会意,她轻轻走过去,曳地长裙拂过如茵绿草,??碎步声似踩在心尖上,晋王心悸,晋王妃担忧神色终究落在晋王阴寒的眸光里。
晋王望住那幽寂的双眸,心绪难平,痛苦之色溢于言表,他们对视良久,晋王终是缓缓松手,长长一声叹息,无端令人心境凄迷。
他转过身,脚步移向园林深处,似要将自己埋进深深浅浅的阴影里。
大雨磅礴,无情地敲打着雾气蒙蒙的皇城。
晋王就这么站在豆大的雨中,让雨水肆意地拍打他健壮的躯体。
他站在绿荫覆盖的中庭,中庭里只有他一人,雨声静止,人已断肠,无论他怎么呼天抢地的呐喊,声嘶力竭的哭诉,都赶不走心中的暗影。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吞进嘴里,味道咸咸,涩涩的。
晋王妃站在回廊下,对侍立在身侧的小夏子说:“爷,站在雨中多久了。”
小夏子低头应道:“下朝后,爷就一直不肯进屋。”
晋王妃凝视着朱檐外的天空,已是阳春三月,昨夜盛开的红花,却已碾落成泥。
“花都摧残了。”晋王妃喃喃自语,恍惚中听到世子妃的哭泣,不由得心惊。她轻声道:“南阳王世子府有何消息?”
小夏子叹息一声:“回主子,南阳王世子一走,世子府凄惶一片,走的走,散的散,逃的逃,家已不是家。”
“世子妃呢?”晋王妃淡淡道。
小夏子摇头,语声透着沙哑:“世子妃只管自己伤心,府里的事儿都撂下了。”
晋王妃神色平静,目光如炬:“那谁在理世子府的琐事?”
“世子的姬妾胡蕴蓉。”小夏子亦是难得的干脆。
晋王妃骇笑,却不显惊讶,在宫宴中与胡氏匆匆相见,只有一面之缘,却难以遗忘,胡蕴蓉有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目光如寒潭,由漠然到不屑,坐在她身边,仿佛置身于冰窟,而世子却浑然不觉。就在那次宫宴上,世子妃虽未露面,实以伤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
“世子没白疼她。”晋王妃动容道,“王爷的身子要紧。”她不顾豆大的雨珠子,密密麻麻地砸在身上,冲进大雨里,扑进晋王怀中。
此刻,她已动情,晋王惊愕,双手僵持在空中,低头望住怀中人儿,苦笑道:“你何苦跑来同我一起受罪。”
晋王妃抬首,凝视着晋王清秀面容,缓缓道:“你若心如死灰,我找谁出气,找谁复仇。”
晋王凄苦一笑,想要拥抱的双手,转而拍了拍晋王妃的后背,叹息道:“为了你的仇恨,我也得好好活着。”
“在我打败王爷之前,王爷绝不能自暴自弃,自弃自馁。”她说得风轻云淡,眼底却隐隐有涩意。
晋王自言自语道:“皇上没有批准我前去剿灭海寇,只是让我镇守皇城,过不了几日,皇城又要浴血奋战,到处兵荒马乱。本王讨厌战争,战争只会灭绝人性,满足一些人的私欲。”
她纷乱的眸子,避过晋王如霜目光,侧首瞧着地上歪斜的野花,虽有狂风暴雨,它却无惧摧残,唯恐腐朽。
许是晋王感觉到怀中人地瑟缩,栗战。他紧紧抱住娇弱的身子,多少年了,她还无法从那场噩梦中走出,她刚进晋王府时,惊惧的眼神,凄苦无依的神情,惶惶不安的害怕,他都不曾忘记过。记得她刚来时,一见火便发疯,一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差点惹恼来晋王府小住几日的太皇太后。她歇斯底里地嘶叫,扭曲狰狞的面容,和眼前名贵脂粉下的绝色容颜,怎会是同一人?
那一年,他为她找来了珍贵的南海夜明珠,在黑夜里替代根根红烛。
他对她独一无二的恩宠,将她推上了风尖浪口。
少帝笑说他有了红颜知己,便忘了生死与共的手足。
他笑笑,王妃良善,陛下仁爱,实乃微臣之福。
过去她有多脆弱,他都一一记得,从不敢忘记。
晋王呢喃道:“雨下大了。”
“王爷,我们进屋。”
“好。”晋王柔声道。
屋里点着檀香,一室馥郁香气,丝丝烟气笼着四周,晋王已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坐进胡床中。绢绘屏风隔开了外室,一名青衣丫鬟正在擦拭晋王妃濡湿的发梢,一名紫衣丫鬟正用香炉熏着蓝底水纹云锦长裙,内室静默,少了活泼爱说话的紫兰,静得突兀。
晋王妃心烦地夺下青衣丫鬟手中的方巾,端正身子纹风不动,淡淡道:“你们且退下。”
伺候的丫鬟低首恭敬退出,晋王闪入,含笑问道:“她们伺候的不顺心?”
晋王妃微笑,对着雕花铜镜擦拭湿发,欣然笑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晋王面色一变,心里的那根刺隐隐泛疼。
在她的心里,洛君城依然存在。
不管他作何努力,那个素未谋面的洛君城总会不时的冒出来,搅乱他的生活,把他平静的生活搅得乌烟瘴气,一团乱。
此刻,他是多么希望洛君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可他心里有个声音却在说,只要左思思的心不死,洛君城便永远活